&esp;&esp;从哥坐在田埂上抽着烟，让烟雾一路往树头飘去。

&esp;&esp;村口设立了一个小卖部，那里有一台公用电话和一个邮筒。

三婆和几个男男女女坐在那里聊天乘凉，见着从哥，招手叫他过去。

&esp;&esp;三婆扬手，让从哥把胳膊拿过来让她看看。

&esp;&esp;从哥卷起袖子，蝾螈的样子便露了出来。

&esp;&esp;三婆捏着手左右打量，最后又拍拍他的胳膊。

她说好啊好啊，这是我做的最后一件作品了，眼睛看不着了，以后就是我儿子做了。

&esp;&esp;旁边一个黝黑的青年转过头来对从哥笑笑，手里还握着一壶酒。

&esp;&esp;从哥还记得他的面，当然也记得他浑身布满了各种各样的刺青。

&esp;&esp;他还有一个哥哥，不过估摸着哥哥在山上的林子里，三婆的大儿子是个好猎人，这在西头是众所周知的。

&esp;&esp;而现在看来，小儿子就继承了刺青的手艺。

&esp;&esp;“蛤蟆是什么意思？”

从哥问，指了指刺青中和蝾螈一样大的一块。

&esp;&esp;“那是他阿爸原来在的寨子，他是上门女婿，从鹰省那边来，”

三婆抢话，说道，“那时候为了给他加这个图，还跟我吵了好几天。”

&esp;&esp;“不是鹰省，是鹰国。”

年轻人纠正，跟从哥解释，说阿妈老了，老记着以前还是鹰省，就是不认现在的鹰国。

&esp;&esp;“那这个呢？”

从哥指了指另一块，上面的图案既不是蝾螈也不是蛤蟆，但都有两者的特征。

&esp;&esp;“这我自己弄的，我把两个图案结合了一下，怎么样？”

&esp;&esp;从哥点点头，道了句“好看的”

，又问，“你去过你阿爸的寨子吗？那边和这边一样吗？”

&esp;&esp;“没去过，还来不及去，就被打没了。”

年轻人说，“还好我阿爸年轻时候就过来了，不然他也没了。”

说着咧开嘴，扯出一个笑容。

&esp;&esp;三婆喃喃地不知道嘀咕些什么，直到最后从哥才听清了一句。

她说阿大是好人，他对你好的，你也对他好，你也对我们好。

&esp;&esp;老人的目光浑浊而涣散，她面朝小卖部外，眯起眼睛顺着田埂看，一直看向不见尽头的远方。

&esp;&esp;123（尾章）

&esp;&esp;到了深夏，从哥兢兢业业地回到教室的团队报道，在他上第一堂课时有孩子认出了他。

&esp;&esp;那孩子是鸭姨的两个崽，由于没法分年级，两个相差两岁的孩子也坐在同一个课堂上。

&esp;&esp;阿大说让他们去吧，去了正好学点通用语，以后也不一定非得留在苦山。

&esp;&esp;从哥抬头，见着孩子们好奇的眼睛，他忽然觉得当下面对的这一切，或许也是某种程度上的赎罪。

&esp;&esp;孩子的目光能净化一些不应该存在于世间的污秽，比如多年前的仇恨，比如士兵和村民流下的鲜血，再比如那些埋在脚下，肥沃这里的土地，又滋养着一草一木的尸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