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一口气跑出寺门，但见寺前人山人海，推攘不动的人潮如涌，方才住脚，慕临月被他拉着一路狂奔，到了此时只是大口大口喘气，连腰都已经直不起来。

定湛又累又气又好笑，将两朵芍药交到她手中，说：&ldo;就为这两朵花，可真不值得。

&rdo;见她长发散乱，回头见那几名追赶出来的僧人仍在不断四处张望，心中一动，抽出袖中锦帕，道：&ldo;你快将头发束好。

&rdo;慕临月接过锦帕去，将长发重新束好，拈着那两朵花，嗅了嗅花蕊，怅然叹了口气：&ldo;这样好看的花，竟然一点也不香，可见世上事不如意十居八九。

&rdo;定湛道：&ldo;真是小孩子，有的花香，有的花不香，这又和世事如意不如意扯得上什么干系？&rdo;慕临月嫣然一笑，笑颜竟比她指间的花更美。

定湛不敢再看，说：&ldo;走吧。

&rdo;与她出来寻着了马，上马回慕府去。

归去已是黄昏时分，她悄悄溜进二门，接应她的丫头近香早急得团团转，见她进来，忙忙搀住了她，说：&ldo;夫人问了几遍，都要瞒不住了。

&rdo;临月正欲随她走，忽想起一事来，伸手摸了摸腰带，失声道：&ldo;我的钏子不见了。

&rdo;定湛本来已经走出好几步开外了，听见她这样说，转身见她脸色煞白，猜想只怕是落在大明寺了，忙安慰她：&ldo;不要紧，我替你去寻。

&rdo;过了几日，终于有机会见着她，趁人不备告诉她：&ldo;我亲自去花圃寻了两遍都没找见，说不定是落在路上，被人拾去了也不一定。

&rdo;她低声答：&ldo;没找到‐‐也就罢了。

&rdo;可是眼里有种小女孩罕见的神色，让人觉得无限惆怅。

，会向瑶台月下逢（1）是什么时候，扯住他衣袖的小女孩就长大了？那一日他与慕元在后园里比试射圃，远远望见她由近香陪着打桥上过，一袭鹅黄单衫，像二月柔柳上那最温柔的一抹春色，撞进眼帘时，娇嫩得令人微微心疼。

及笄之后与他相见的机会就几乎已经没有了，这样偶然撞见，亦是规规矩矩行礼：&ldo;见过六哥。

&rdo;她手里照例执着一柄水墨绘山水的白纨扇，遮去了大半面容，露出鬓侧斜簪的一朵芍药，花瓣娇艳，在春风中微微颤抖，衬得一双明眸依旧如记忆中灵动剔透，眼波盈盈一绕，仿佛春风乍起吹起无限涟漪。

他只觉得心中&ldo;怦&rdo;得一跳，天地间涌起无尽心潮，尽融在她这一双眸中。

他再替自己斟上一杯酒，慢慢的饮得尽了，满天月华如水，照见阁中自己身影映在红氆氇上，孤伶伶无限凄清。

他转过脸去，脸上浮起一抹微笑，对孟行之道：&ldo;既然老七已经忌惮那招杀着，本王索性成全他。

&rdo;孟行之道：&ldo;王爷亦不必急在一时，失了沉着反倒不好。

&rdo;他脸上仍是那种散漫慵懒的笑意：&ldo;咱们沉得住气，有人可不一定沉得住气。

&rdo;皇帝的万寿节是五月十五，因为还在守制，所以一切庆典从简。

饶是如此，还在四月里司礼监就已经大忙特忙，预备赐宴游治等诸项事宜，偌大的行宫之中，何处领宴，何处歌舞，何处游幸，都要一一布置起来，直忙得人仰马翻。

谁知一进五月，皇帝突然改了主意，要提前巡幸东华京，去东华京过万寿节。

因京中夏日暑热，历代皇帝每年六月，皆幸东华京的行宫避暑，至初秋方回銮西长京。

皇帝素来喜寒畏热，想是怕六月里路上褥热，故而将避暑的日子提前了一个月，这下该豫亲王着急了，因为他统领驻跸。

此去东华京十来日路程，向来大驾走跸道，宫眷则乘舟顺着东江迤逦而下，文武百官，内卫御营，这浩浩荡荡的数千扈从，一路上的驿馆行宫，跸路桥梁，各处起坐，统统要勘察布置，还要安排跸警。

&ldo;时间太仓促，只怕难以预备，臣弟请皇上三思。

&rdo;御前奏对的时候豫亲王说道：&ldo;大驾总要万安无虞。

&rdo;皇帝不知为何十分固执，他说：&ldo;朕骑马走，这样快些。

&rdo;停了停又道：&ldo;宫眷们坐船，慢些无妨。

&rdo;豫亲王迟疑了一下，皇帝又道：&ldo;朕意已决。

&rdo;豫亲王只得躬身领旨，待得退出来后，立时便命人去寻程远。

程远平日当差最是小意，见着他远远就行下礼去，口中道：&ldo;王爷万安。

&rdo;亲藩体位尊贵，在百官之上，连首辅亦得下拜，何况御前一名小小内官。

豫亲王吩咐一声：&ldo;起来&rdo;，程远忙道：&ldo;谢王爷恩典。

&rdo;就手搀了豫亲王的肘，扶他在树下石凳上坐下，又道：&ldo;王爷有什么事情，只管叫人来吩咐奴婢就是了。

&rdo;又命人去新沏来一盏茶，亲手奉与豫亲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