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他没有不死心地去问他的伙伴，我们还出不出去了？他已经开始认为，有些问题的症结其实在于他自己。

宫里的所有人包括他的父皇和母妃，已经替他做出了对他最好的选择。

乖乖听从是他唯一能为他们做到的了。

&esp;&esp;只是在偶尔，在他养病期间微风和煦的下午，他的目光会慢慢地越过宫墙，越过美丽绽放的春日花树，到更远的、他从未见过只能想象的天地去。

&esp;&esp;那样的目光也让戚长风确认，这座宫城并没有用最好的方式养育他的小殿下。

&esp;&esp;他认为康宁应该拥有的他会亲自把那些带给康宁。

&esp;&esp;寒食节过去后，在一个多云而温暖的上午，他用一套乔装的衣裳将小皇子偷偷带了出去。

&esp;&esp;当然，彼时他们都不知道这个偷偷在梁徽帝安排的暗卫眼里简直等同透明但是皇帝在属下请示是否要立刻把他们带回来时难得的沉默了。

想着宝贝儿子这段时间郁郁寡欢的小脸，想到赵贵妃这几日的煎熬犹豫，在内心挣扎许久后，皇帝只命暗卫保护好两个孩子的安全，有情况随时报告给他，便放任了戚长风带走自己的儿子所以也就姑且可以算作是偷偷。

&esp;&esp;溜出宫去的康宁此时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小傻子。

自打他生下来时起，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人他甚至想象不出世界上原来生活着这么多的人，男女老少、显贵卑贱、平庸美丑、各有悲欢。

&esp;&esp;只是呆呆立在街上看人，他已经感到了极大的新奇和满足。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些不同的、真实而浓烈的情绪，这样千千百百各有不同的脸。

他在宫中所见的，好像从来无非是宠爱顺从、担忧嗔怪、喜悦逢迎而街上这扑面而来的一切与他过往的生活比起来，是如此的古怪鲜明，生动唐突。

&esp;&esp;他失望长风哥哥，不要想啦

&esp;&esp;时下的大梁太平日久。

梁帝治下，税赋徭役都不算严苛，只要连年没有大型的洪旱天灾，百姓便基本都能吃饱穿暖、生活无忧。

而清明前后，万物生春，人群聚居的城池都在一冬之后焕发了新的生机，作为八荒争凑，万国咸通的大梁都城，此时更是一派人物繁阜、花光满路的盛景。

&esp;&esp;康宁自小便知道自己是大梁的皇子，而他父皇富有天下，统治万民，是人间的帝王。

但是他对皇帝所拥有的那个天下，从来没有太明确的概念。

他曾幻想过连成片、住满了人的，比宫城还广大的高楼殿宇，对着宫道想象过人马牛狗羊乱窜并行的热闹街道，在脑海中描绘过三皇兄讲述的高跷杂耍、二皇姐炫耀过的相扑武戏。

&esp;&esp;但直至今日，他见了天下一面，才发觉自己的假想和真正的人间原有天差地别。

&esp;&esp;戚长风带着他的小皇子顺着拥挤的人流延东城的摊铺一直往前走，他买给他凤凰的糖画只是不许他吃，买给他活灵活现、摊主照着兄弟两个现捏的竹签泥人，买给他一转就会飞进笼子里的彩纸扎的小鸟，还有那配齐了的一套大大小小的、二哥送给过他几只的竹木将军。

&esp;&esp;康宁本来还馋那个金黄透亮的大糖画，想要偷偷把凤凰的翎舔一舔、尝尝味道，可随着他得了越来越多的好东西在手里，他也就不记得糖画了。

他是个被宠得有点喜新厌旧的小孩子，但是也好哄，轻易就能被一件新玩意儿转移掉方才的注意力。

&esp;&esp;一趟涯石街走了有一小半，戚长风就领着小孩进了一家有三层楼高、题匾书着萃英集三个大字的瓦舍。

这便是整个京都东城名气最盛的瓦舍了，里头大大小小数十个勾栏，门首都悬着旗牌、神帧，张贴着花花绿绿引客的招子，时下最兴盛的百戏杂技、相扑歌舞，在这萃英集里俱都能找到。

&esp;&esp;康宁的眼睛早就不够看了，甫进门花楼你不许去

&esp;&esp;春去秋来，年少时的光阴总是奔流的格外迅疾，仿佛寒食节后小皇子的快乐出逃刚刚结束，一场秋风便追着暑热的尾巴染红了宫城。

&esp;&esp;戚长风一个夏天过去，人又长高了一截，同样是京城的水土，在他身上仿佛就格外养人。

他现在已经有了些成年男子的模样，身量早就超过了二皇子，面目也越发显现出了几分不同于中原人的俊美英朗，常年练武锻炼出了他流畅挺拔的身形，让他一举一动都带上了某种稳重的力量感。

与此同时，他的声音也开始发生变化，这让他现在开口说话都简明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