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听朕说完。”

萧廷深揽着他的手收紧了些，“朕卸掉你的兵权，并不是想把你圈养成笼中鸟。

云停，你的心太软了，你根本就不适合征战杀戮。

你甚至都不忍心看着一条狗死去，让你去杀人根本就是在折磨你。”

&esp;&esp;“朕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又忍受了什么才能在燕北镇守六年，甚至还赢了大大小小无数次战役，让东胡人听见你的名字就望风而逃……但朕知道，你并不高兴。”

&esp;&esp;“这不是你想要的，也不是你希望的。

当年读书时你和朕说过，将来你兄长就是所向披靡的将军，而你希望做个敢于直谏的文官，以所学报效国家，让天下人都能过上更好的日子。”

&esp;&esp;“朕当时潦倒，只能眼睁睁看着你走向自己并不愿意走的路。

但现在朕可以了。”

萧廷深收紧手臂，似自言自语一般低语，“朕可以给你想要的，你当年实现不了的愿望，朕帮你实现。”

&esp;&esp;顾忱一言不发，只沉默地任由萧廷深抱住自己。

然而当萧廷深说起他当年不得不去燕北的那段日子时，他心里的一根弦忽然就在此时绷断了。

他鼻子发酸，眼眶发热，眼泪几乎是失去了控制，一瞬间模糊了他的视线。

&esp;&esp;他以为萧廷深不会在意的。

&esp;&esp;他以为萧廷深不会懂的。

&esp;&esp;人人都只看见了他手握燕北十万铁骑，人人都只看到了他卓越的战功，人人都只盯着他发回的那份战报，却从来没有人注意到过……他其实是不情愿的。

&esp;&esp;他从一开始就不希望自己成为一名将军，更不想上战场以那种极端暴力的方式解决问题。

他不喜欢挥舞刀剑，他不愿意拉开弓箭，他更加厌恶粘稠血液飞溅而起，溅了一头一脸的感觉。

&esp;&esp;每次打完仗他都会坐在战场之中，用衣服反复擦拭自己的剑，擦干净上面的血迹。

再反复擦拭自己的双手，仿佛这样就能擦掉他杀人时鲜血沾满双手的感觉。

&esp;&esp;前世里他去燕北之后，萧廷深与他如斯冷漠宛如路人一般，他无人可说，无处倾诉，只能在深夜坐在燕北的城墙上，孤独一人吹奏兄长留下的那只埙。

埙声凄凉，幽幽飘荡，宛如沙场上无数冤魂在呜咽。

&esp;&esp;前世的萧廷深孤立无援，踽踽独行，在王氏的胁迫和朝廷心思各异的官员之中艰难跋涉；而前世的顾忱又何尝不是孤独一人，他在尸山血海中挣扎，强迫自己提起剑与敌军以命相搏，却无人可语，无人可言，也无人理解。

&esp;&esp;直到这一世与萧廷深重逢。

&esp;&esp;萧廷深向他伸出手，自无尽的鲜血杀戮和黑暗中递给他一抹光亮。

他把他从深渊中拯救出来，让他有机会重新记起少年时的梦想。

&esp;&esp;——做一名敢于直谏、铁骨铮铮的文官。

&esp;&esp;“谢谢你。”

顾忱轻声说。

他眼前一片模糊，

&esp;&esp;

&esp;&esp;“不知道是哪位太后？”

&esp;&esp;在往宫里去的路上，顾忱忍不住疑惑地问了一句邵安——娴妃当初被接回之后，萧廷深给她正了名，尊嫡母太后也就是先帝的皇后王氏为皇太后，而尊生母娴妃为帝太后[1]，两宫并尊，皇太后住在寿康宫，帝太后则住在慈安宫。

&esp;&esp;因为顾忱少年时和萧廷深同窗读书，再加上后来顾忱从鄂南把帝太后救了回来，所以顾忱难免猜想，或许是帝太后要见他。

&esp;&esp;然而邵安却恭谨答道：“是皇太后娘娘要见您。”

&esp;&esp;王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