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升平皇帝此刻全然没有意识，五官都紧紧地皱着，唇也抿成了一条线，一碗药十停里倒有八停洒在了外头，淡褐色成片地沾在嘴角。

&esp;&esp;陈满抽了巾子替他擦拭，忽而听到昏迷中的人嘴角微微翕动，仿佛念着什么字眼。

&esp;&esp;大太监附耳过去时，依稀辨出是在叫着“阿谁”

。

&esp;&esp;——陛下昔日与秦大姑娘相好，便是时常唤她闺名“阿华”

。

&esp;&esp;陈满的面色微微一变，直起了身子，目光悄悄在离床三、四步立着，再也没有靠近的贵妃娘娘身上扫过，揣度着容晚初大约没有听到皇帝在昏睡中的呢喃，才暗暗松了口气。

&esp;&esp;要陈满说句心里话，他跟着七皇子在王府里，眼红地看着别的皇子身边的大太监呼风唤雨、敛财无计的时候，可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能住进这皇宫里，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太监大总管。

&esp;&esp;可是不知道是他见识还太短，或者别的什么缘故，对上这位贵妃娘娘，始终不自觉的心里头有些打怵。

&esp;&esp;容晚初却没有在这主仆二人身上多留心。

&esp;&esp;升平皇帝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情景，她不是忆王孙（3）

&esp;&esp;龙床上的升平皇帝忽然蜷起了身子。

&esp;&esp;他原本安安静静地躺着，这样忽然有了动作，一直留意着他的众人都不由得惊动，离得最近的陈满几乎是扑了上去，手在他肩头一触，就摸到了满手的湿意。

&esp;&esp;皇帝身上的汗涔涔的，不知何时已经把中衣都浸透了。

&esp;&esp;大太监的声音都有些尖锐，控制不住音量地喊道：“太医，快叫太医！”

&esp;&esp;太医院的杨院正膝上还沾着雪泥，脚步匆促地赶了进来。

&esp;&esp;碧纱橱前人头攒动，暖阁子里一时间闹哄哄的。

&esp;&esp;容晚初太阳穴都有些微微的痛，索性抽身避了出来。

&esp;&esp;身边涌来一阵温醇的茶香，她微微侧过头，就看到甄漪澜在她身畔落了座，对上她的目光，略弯了弯唇，有些无奈似地笑了笑，道：“贵妃娘娘见笑了。”

&esp;&esp;外间服侍的宫人轻易进不得内室，但能拨进九宸宫的都是眼明手快的机灵人，早就有人沏了热气腾腾的茶水端上了桌。

&esp;&esp;容晚初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低下头来抿了口茶，没有说话。

&esp;&esp;她的沉默让甄漪澜也静默了下来，片刻才低声道：“如今竟不知道我们往后是如何？”

&esp;&esp;容晚初不意她会在此刻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由得温声道：“甄姐姐慎言。”

&esp;&esp;甄漪澜却牵了牵唇，道：“贵妃娘娘，臣妾也不怕您笑话。

既进了这宫里来，难道谁是为了同陛下‘一生一世一双人’来的不成？偏那秦氏婢何德何能，承了那样的隆恩，又惹出这样的事来。”

&esp;&esp;窗外的雪还在下着，地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隔着琉璃窗子望出去，飞檐下明瓦宫灯的光影里，依稀能看到裹着貂氅跪在廊中的女子背影。

&esp;&esp;甄漪澜含着笑，声音压的低低的，似乎也没有在意她有没有在听，只是自顾自地道：“臣妾好歹也是甄家的女儿，却咽不下这样一口气。”

&esp;&esp;容晚初放下了茶盏，静静地端详着自己担在桌上的手。

&esp;&esp;因为是刚刚进宫，又是前来侍疾，这双手上素素淡淡的，还没有留起长长的指甲，也没有裹上镶八宝的赤金甲套，浅绯色的凤仙花汁均匀地染在肉粉的骨甲上，肌肤如凝脂的和田玉一样莹莹生光。

&esp;&esp;她从前也曾经这样的骄傲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