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她大张着干瘪的嘴唇，沙哑的声音仿佛来自于幽暗绝望的地底深处。

可那语气却又如此急切、热烈而哀怨，分明又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类，一个被巨大的狂喜和悲恸双重折磨着的女人！

&esp;&esp;练朱弦被她那双枯瘦的手臂死死地圈住了脖颈。

而那颗头发蓬乱、珠钗歪斜、容貌枯槁的头颅则凑到了他的面前。

&esp;&esp;此情此景，他原本是应当感到惊怖、反感乃至于厌恶的。

可在此之前，他却不经意地与碧蓉对上了眼神。

&esp;&esp;与这一路上见过的其他巫女不同，碧蓉眼中虽然同样罩着一层白翳，可是此时此刻，这层白翳之下却隐隐约约地有眸光流转——就像是春寒料峭的冰层之下有银鱼闪烁。

又像是隔着蒙蒙烟雨，遥望着风中摇曳的梨花。

&esp;&esp;这一瞬间，练朱弦不禁看得有些痴了，丝毫没提防到碧蓉突然冲他俯身下来，一口咬住了他的嘴唇！

&esp;&esp;——

&esp;&esp;快到看不清周遭的反应，练朱弦只觉得脑袋里“嗡嗡”

作响，眼前一黑紧接着又一亮，一股浓郁的旃檀香气突然扑面而来。

&esp;&esp;他突然看见了一双与自己颇有几分相似的萤绿眼眸。

&esp;&esp;那是一个高大健壮的男子，黑卷发、高鼻深目、肤色白皙、还有一双深邃的绿色眼眸。

他显然是一名胡人，却穿着汉人装束，正牵着一匹白马，站在垂枝桃花树下。

&esp;&esp;他所站立之处是一座大焱风格的豪华宅邸之外。

鸦翅般飞翘的门檐下方，朱漆大门缓缓开启，走出来几位侍女簇拥着的贵族少女。

&esp;&esp;少女虽是大焱长相，却穿着一身胡服，头戴白纱锥帽，一派青春灵动的美艳。

&esp;&esp;胡人见了少女，立刻上前拱手长揖，并双手将马缰呈上，随即他一甩袍襕，竟干脆利落地跪在马前，甘心充做少女的上马蹬。

&esp;&esp;只那少女嫣然一笑，轻盈跃上马背，径直缓缓前行。

而那胡人转身也骑来了一匹高头黑马，与其他一众随从不紧不慢地跟上。

&esp;&esp;春雨绵绵，润如酥酒，正是游春好时节。

&esp;&esp;练朱弦才刚看到这里，突然间身体猛地一晃。

&esp;&esp;他本能地稳住平衡，低头抬头之间，眼前春景突然变成了一片血色斜阳，暮光之下坟冢累累、白骨幢幢。

&esp;&esp;寒鸦缩在枯树洞里发出刺耳的嚣叫。

却抵不过一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

&esp;&esp;“羽真恭……羽真恭！

！

！”

&esp;&esp;在那里、就在练朱弦前方不足十步之遥的乱葬岗上，一个女人正跪在地上濒死般地哀嚎着。

&esp;&esp;在她面前的坟山之上，歪歪斜斜地插着一根血迹斑斑的木桩，桩顶上赫然插着一颗黑发的人头，荧绿色的眼眸表面已经凝上了一层白翳。

&esp;&esp;沿着头颅往下看，只见那脖颈之下竟还拖着一条红白色的颈椎，连着鸟笼似的肋骨、关着一颗血淋淋的心脏，可那笼中之鸟却早已不再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