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在这样的环境里，李斯年很快睡着了，他睡姿很乖，一开始板板正正地平躺着，而后越睡越冷，躺在方岱川腿上，就将身体往方岱川的方向蜷了蜷。

&esp;&esp;方岱川轻轻搓着他冰凉的手臂，想着这种密闭的地方也肯定不能点火取暖，索性摩擦生热。

&esp;&esp;李斯年嘴唇轻轻动了动，说了声什么，方岱川下意识地问道：“什么？”

说着便将头探过去听。

&esp;&esp;只听李斯年轻轻喊了：“妈。”

&esp;&esp;方岱川像吃了一颗没熟的杏，心里酸涩得可怕。

&esp;&esp;第三夜·08

&esp;&esp;方岱川察觉到了什么，他无措地站在李斯年身后，碰了碰李斯年的肩膀。

&esp;&esp;李斯年弯腰，把打火机凑近角落里的尸体。

那具尸体半仰半靠在石壁上，身上围着很多藻类，想来是死后在水里泡过一段时间。

他身后的墙壁上生满了青苔，一株喜阴的植物从石壁薄薄的尘埃中挣扎出来，绕着枯骨腐肉，在黑黢黢的眼窝中开出了一朵白色的小花。

&esp;&esp;李斯年把骨头上的灰尘和水草轻轻掸去，没了水草缠绕，枯骨没有支撑点，瞬间散了一地。

那颗白森森的颅骨在两人脚边滚了两下，停在了水坑边，眼窝里小花轻轻摇了摇。

&esp;&esp;李斯年瞬间有些崩溃了，他神色是一种难以置信的错愕，甚至扭头冲方岱川歪歪嘴角笑了一下，仿佛在笑那颗不合时宜开花的头。

接着迅速转过身去，抬起左手，手背抵在嘴唇上，整个人重重磕在石壁上，似乎是在轻轻亲吻小指上的那枚对戒。

&esp;&esp;方岱川低头不敢说话，默不作声地把头骨捡了起来，也不知道是戳在地上合适，还是要怎么样，毕竟是李斯年的亲爹，脑子里转了一圈，还是乖乖捧在了手里。

&esp;&esp;李斯年头重重砸向石壁，肩膀不断颤抖，黑暗中，方岱川看着他沉默的背影，能听到他压抑地喉音，像是在用力吞进泪水。

&esp;&esp;“你……节哀，”

方岱川想了半天，还是走过去干巴巴地安慰道，“我知道这就是句场面话，但是……”

&esp;&esp;他背靠石壁，不太凑近他的脸，只是低头看着手心里的颅骨，说道：“你爸爸的意思，肯定也不希望你太过难过。”

他捧着的颅骨就像一个造型奇特的花盆，方岱川心里有些感喟，“你看，叔叔仿佛知道儿子会千方百计寻到身边，眼窝里开朵花，像不像给你一个生命的暗号？”

&esp;&esp;——这朵花开得诡异又陈恳，就像是这个早已逝去的生命，在世间留下的最后生机。

&esp;&esp;李斯年额头抵着石壁，从身体里面淌出来的背上弥漫了一室。

“我有心理准备，”

他咽了咽喉咙，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我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esp;&esp;他别过头收拾好了脸上的表情，转身看着方岱川手里的骨头。

方岱川打开打火机，偷偷看他的脸色，李斯年神色如常，只是鼻头红红的。

&esp;&esp;李斯年脱掉了上衣，拔出那朵花，将头骨包得严严实实。

&esp;&esp;“我要把他带回去，我不能留他在这里……”

李斯年吸了吸鼻子，抬起头，直勾勾盯着方岱川，仿佛是在等方岱川反驳。

他脸上第一次浮现出这种年轻人特有的执拗冲动的神色，不像平时一种隔岸观火地老练和洞悉。

&esp;&esp;方岱川反倒松了口气，李斯年要是执意要把亲爹的整副尸骨都收敛了，凭他们两个人，是无论如何都运不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