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楚崧抚掌，指着宫廷方向，“自陛下即位以来，灭南齐，抚北境，天下咸宁。

前魏王乱，手下将士大多只效陛下，各族虽皆有儿郎驻守北境，所任俱将官，无有低微之职，而自先帝以来，望族子弟多自矜文雅，鄙薄武事，即便从军，亦向往宫廷，连你伯父当年，前往北境时也并不情愿，若推论一二，你舅舅手下三十万大军，乃至北境二十万将士，是效陛下，还是效将帅？再论文治，郡吏之中，庶族渐多。”

&esp;&esp;他声音渐缓，楚姜也明悟过来，“夫风生于地，起于青苹之末。

1却动松柏，憾高城，冲陵激水，梢杀林莽。”

&esp;&esp;若无提醒，她也以为不过郡吏、低微武士而已，几无升迁之望，最多终身碌碌。

&esp;&esp;又想起来曾有人赞颂她舅舅乃世家俊彦，却能屈志戎旅，从那时候起，军中寒士便已经势众了。

&esp;&esp;合抱之木，生于毫末。

九层之台，起于累土。

2

&esp;&esp;天下起于黎民，疆域分于州郡。

&esp;&esp;郡吏点籍账，治文书，上见府君，下理百姓，这般亦官亦民的存在，一旦成万千之众，如何不比朝官更有影响力？

&esp;&esp;武士御侮戡乱，外御敌，内固天家，总有军功可搏，渐至显达。

&esp;&esp;这是皇家的手段，似春雨细腻，润物无声。

&esp;&esp;若不是这回太学试一次多取了七百名，恐怕也无人有心去想那些郡吏、士兵是庶族还是世族，这一回，便是提醒了。

&esp;&esp;楚崧看她神情变幻，即知她明白了天子的用心，便又说回了他开头那句，“君子捭阖，豫审世间变化，明璋，我朝不会成为星象

&esp;&esp;陆十一话虽严厉，心中却有十分的计较，便连太学试的诸位考官都是在卷册送入禁中后才得知后宫有喜，天子欲开恩赐。

&esp;&esp;虽不知天子是如何与诸近臣商定的此事，然而如今若要有人借太学试生事，无异于是在质疑天子。

&esp;&esp;他这念头，正是梁王如今所苦之事。

&esp;&esp;“我那好三弟，真是回回天幸。”

&esp;&esp;堂中诸位幕僚都纷纷出言，或劝慰，或勉励，总也说不在他心上去，便将视线投向了方晏。

&esp;&esp;又换了张面具的方晏坐在他下首，这回倒不是病态了，却也面容不美，甚至颇有些丑陋，见他看来便道：“方某倒以为，殿下所虑过矣，陛下只是想给寒门开路，如今几大世家俱拱卫东宫左右，我们折其羽翼，伤及世家，不是正好中了陛下之意？”

&esp;&esp;其余几位幕僚都未料到他如此大胆，其中一个道：“方君所言实在锐意，将来若无世家相助，殿下夺嫡之路岂不艰难？”

&esp;&esp;刘峤却目光浮动，显然也想到了天子的用意，此时又听方晏回答那位幕僚道：“尚兄以为，陛下一次多收这七百名太学生，难道不是明晃晃地告诉世家，寒门当起么？”

&esp;&esp;那人顿时哑口无言，其余人也都思索起来，渐也对方晏所说认同起来。

&esp;&esp;刘峤见此情形，仍略显迟疑，“只恐受父皇所疑。”

&esp;&esp;方晏一笑，“山木自寇，象齿焚身，生而顺者莫不庸也，殿下想要的，可是人间极位，之前魏王之乱，陛下也不曾疑心到殿下身上，况且如今若要借这回太学试生事，诸世家，不是嫌疑更大吗？”

&esp;&esp;梁王心中一惊，看着他站起身来，去将窗边一局残棋打乱，又捡起数枚棋子，指着棋盘上所剩无几的棋子道：“错峙时是僵局，殿下，您的棋若不打活，如何再走？”

&esp;&esp;东风将动，一帘春暗。

&esp;&esp;刘峤静看黑白各据，目光渐沉。

&esp;&esp;三日之后，正是太学生入学之日，临近太学的一座园苑忽起大火，火势冲天，经久未歇。

&esp;&esp;长安人以为只是一桩不慎，却于此夜中，城西与城东各有两处民宅起火，城北又有几座连铺被焚，火灰漫天，吓得百姓们漏夜查点家中薪烛。

&esp;&esp;武候铺预防及救火不利，连带京畿巡防也被问责。

&esp;&esp;而市井流言也越演越烈，却提的不是武候铺，反是提起太学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