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到了耶和行宫，天气转晴，云层也稀薄了不少，蓝蓝的穹空仿佛洗净的琉璃瓦，通透明丽。

皇帝午后歇了，秋姜和人换了班方退出来。

外面的日头大，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她只在廊下站了会儿，便觉得通身爽利。

&esp;&esp;黄福泉从东边过来，见了她便欠了个身：“娘子当完差了？”

&esp;&esp;秋姜笑道：“我们这样伺候的人，这差事哪有到头的？不过是趁着陛下休息的空当出来偷个懒，一会儿不还得回去做牛做马？”

&esp;&esp;不料身后传来皇帝的凉冷的声音：“朕哪里对你不好了？”

&esp;&esp;秋姜吓了一跳，做贼心虚地低着头转过身去，脑中千回百转，只一瞬间便脱了口：“这几日赶路疲惫，微臣每天晚上都夜不能寐，脑子混沌，胡言乱语呢，陛下别放在心上。”

&esp;&esp;“口齿倒是伶俐，改日让你去游说番邦使臣算了。”

&esp;&esp;“微臣这点儿微末伎俩，也就在陛下面前卖弄，全仰仗陛下宽宏雅量，不与微臣小小女子斤斤计较。”

虽然躬身弯腰，但声音清澈，皇帝侧眼望去，见她明眸善睐，狡黠的眸中仿佛含着似得意，不由哼笑了一声，走到廊外，“自作聪明。”

&esp;&esp;秋姜慢慢过去，柔声低头应着，声音里带着笑：“是。”

&esp;&esp;今日拂晓祭祀，卦象大好，皇帝的心情也十分愉悦，抬头一望，天空瓦蓝瓦蓝的，远处掠过几丝洁白的云。

空中有风，微微吹起人的袍角。

皇帝冷不丁道：“想他吗？”

&esp;&esp;秋姜怔了一怔，才意识到他说的是李元晔。

近乡情怯，骤然提起这个人，她反而迟钝了一拍：“……他好吗？”

&esp;&esp;将近半年未见了。

&esp;&esp;她有些神思恍惚。

&esp;&esp;这样想起，好像是做了一个不短的梦。

而在梦里，她的王子骑着白马而来，身姿比初见时拔高了不少，面容仍是清丽脱尘，性格那样刚毅不屈，远远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她在奔腾的烟尘里望见了她，也看到了他唇中咬着的玫瑰花。

&esp;&esp;这样的妄想原来从来不曾停止——她情不自禁地笑弯了嘴角。

&esp;&esp;皇帝也回头看了看她，幽幽道：“他如今可是了得了，只用了个把月的时间就平定了豫州的叛乱，斩杀元修，击退元俊，如今又坐镇豫州，收归了豫州都督府一众大小将领，俨然以豫州大都督自居。

河南王一党剩余残兵不敌败退，已经南下逃窜，归降了南朝。”

&esp;&esp;秋姜有些恍然，定格在他那句“斩杀元修，击退元俊”

，心里不由泛起一丝暖意，会心一笑。

皇帝又叹道：“也不知道他和那永安公有什么仇，追击时竟然舍弃了只带二百扈从的元俊，转而去追尚有千余骑的元修，一直追了三天三夜，死活不肯松口，听闻他蛰居豫州时与元俊有旧，所以有意放之。”

&esp;&esp;秋姜也不去点破，任由皇帝瞎猜。

&esp;&esp;皇帝笑道：“你若是想他，年节时朕召他进京便是。”

&esp;&esp;秋姜不是对政局毫无认知的人，知晓他好不容易在豫州站稳脚跟，此刻进京必然受制于人，忙道：“叛乱刚刚平息，保不准又要卷土重来。

三娘虽然想他，但不能因着自己的情绪就忽略了我大魏的安危，陛下不必召他，且让他诛杀了叛党余孽再说。”

&esp;&esp;皇帝默了会儿，也没看她，徐徐道：“你们倒是心有灵犀。

朕之前书信召过他，他的说辞与你一般无二。”

&esp;&esp;秋姜凛然一震，不敢应答。

皇帝只说书信提起，并未叫她起草正式诏书，只怕也存了几分忌惮，带着几分试探的意味吧。

&esp;&esp;皇帝仿佛乏了，微微打了个哈欠，回头走进暖阁：“朕歇会儿，你自个去休息吧。”

&esp;&esp;秋姜出了一身虚汗，听闻身后传来轻微的声响，是几个侍从合上了榻上的折叠围屏，她才敢大着胆子往外走，走了几步，脚下却越来越快，最后像是逃一样奔了出去，一刻也没有回头。

她身上穿的还是二品女官的官服，紫绸绅带、漆纱高冠，一路见到不少公卿大臣，品阶在她之下的都和她见了礼，虽然疑惑，倒也不敢多问。

&esp;&esp;尚书令王源和谢衍是故交，又是姻亲，这些年关系愈发密切，朝堂上人人都知他们是同穿一条裤子的铁杆盟友。

这不，此次出行二人便同住一个营帐，同吃还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