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这是他今日听到，最为荒谬的话，可是从面前这小娘子口中说出来，却又令他自惭形愧，女儿尚晓报家国，男子却要隐士而居，这且不是更荒谬？

&esp;&esp;楚姜看到他神情松动，轻声念了句《木兰诗》，“归来见天子，天子坐明堂。

策勋十二转，赏赐百千强。

可汗问所欲，木兰不用尚书郎……”

&esp;&esp;她忽然轻笑，缓缓念道：“木兰不用尚书郎，吴君，你认为木兰手下兵将，想不想做这个尚书郎呢？”

&esp;&esp;又是一句令他面红耳赤的话，他明白楚姜这句是在回击自己先前不敬女子的话，简直羞窘得想要遁地而逃。

&esp;&esp;他听到一旁的戚三窃笑出声，终于服软，起身向楚姜郑重一揖，“吴某不如楚娘子。”

&esp;&esp;楚姜也欲起身，方晏十分殷勤地来托了一把，被她轻拍了几下挥开。

&esp;&esp;他忽生委屈，瞪了眼对面看好戏的戚三，又见楚姜也正色接受了吴厝的歉意，仍道：“然则郎君憎恶世家门阀，却要躲避乡野，这一举，焉能于民有利？焉能报效天子？焉能折损世家一二？”

&esp;&esp;吴厝被这三问问得更是惭愧，道：“只恐力不能及，为官数载，亦不过做世家马下扬尘。”

&esp;&esp;楚姜摇头，“而千百扬尘，可掀马摧车。

今日太学多了七百个太学生，明日军中又多七百个十夫长，后日各郡县再多七百个小吏，风起于青苹之末，终冲陵激水，梢杀林莽。”

&esp;&esp;她将辟书拿起，沉静地望着他：“吴郎君，你并非踽踽一人。”

&esp;&esp;他心中震撼良久，看向她递来的辟书，沉思良久，终于伸手接过，诚挚拱手谢道：“子善，谢楚娘子今日之劝。”

&esp;&esp;他肯自称表字，已是表明态度了。

&esp;&esp;楚姜莞尔，却听他叹道：“楚氏竟是如此大义，是子善狭隘了。”

&esp;&esp;“大义的不是楚氏，是我父亲。”

楚姜道：“我楚氏，自认世家互诉

&esp;&esp;楚姜目送吴厝离开酒楼时，方晏在她身后无端深叹了一声，“九娘对他，倒是真心一片。”

&esp;&esp;她不禁笑起来，回身道：“我对谁，又不曾是真心？”

&esp;&esp;初夏的日阳晃眼，她满身辉色，倒教人不敢直视，方晏轻轻牵起她的手，揉了揉先前被自己捉弄的那几根手指，“我上次被你喂了药，回去之后好几日都没什么气力，连戚三也笑话我。”

&esp;&esp;这酒楼的糕点香甜，还是个半大少年的戚三正吃得入迷，乍然被叫到名字，不服地抬起头来，抱屈道：“九娘，大郎在你面前卖惨呢，第二日他就罚我去跑腿了。”

&esp;&esp;楚姜满意地对他点点头，“戚三，幸好有你为我解惑，不然我真要被你家大郎给诓骗去了。”

&esp;&esp;方晏眸光浮动，“九娘信他做什么，他跟方祜一样的油嘴滑舌，惯会讨好卖乖的。”

&esp;&esp;她笑着抽回手来，轻推了他一把，缓步回到案前坐下，“我自小吃惯了甜的，就爱听好听的，可是师兄言行之间，无一步一言让我觉得甜蜜，该是你要同戚三学学才对。”

&esp;&esp;方晏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侧，眼神紧紧随在她唇上，听得此语，纵步至门口，将戚三面前那盏糕点往外扔去，戚三立马也跟着那糕点跑，刚到门口接住糕点就被关在了门外。

&esp;&esp;楚姜倚着几子笑道：“师兄不要以为季甫去送吴厝了，此间便能任你施为，楼下我家部曲都等着的，只等我唤上一声，立刻便能上来捉拿了你这南齐余孽去陛下面前邀功。”

&esp;&esp;他回身站在她身前，深看了一眼便跪坐在她身后，与她共一席。

&esp;&esp;他身形高大，坐下的一瞬间便挡住了灼人的阳光，尤其还微微起身将她圈住，更是投下一片阴影，尽将她笼罩住。

&esp;&esp;在模糊的光影里，她美得不似凡尘中人，令他忍不住谓叹，又仍要记得她的狠心，“九娘先时不捉拿，是没有证据，还是舍不得？”

&esp;&esp;她感受到肩上一沉，阖眼道：“第一舍不得，第二没有证据。”

&esp;&esp;真是个狠心的小娘子，他恶心一起，咬着她的颈不肯松，唇齿间泄出几句不满来，“顾氏算什么，九娘竟为了他们这般欺负我，一群与虞巽卿同恶相济的奸宄，你护他们，九娘，你竟要护他们。”

&esp;&esp;楚姜听出他语气中的委屈和恨意，而周身被他箍得愈来愈紧，像要被他揉碎一般。

&esp;&esp;他像是野兽一般啃噬着她的颈，又撩拨着她的肩，灼热的呼吸扑来她的面前，她睁眼看到他的唇盖在自己的眉睫，看着他这张陌生的假面，心中痛意一深。

&esp;&esp;她的晏师兄，竟脆弱得令她心疼。

&esp;&esp;“师兄，也只比殿下大一岁呢。”

&esp;&esp;方晏未曾理会她的呢喃，只是发泄般地亲吻着她，他知道眼前这小娘子狠心，不待哪日，就要将自己抛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