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章慎之低垂眉眼，黑幽的眸子，盯着白玉萝开叉的旗袍边缘发呆，没头没脑地抛出一句：“守了几年？”

&esp;&esp;白玉萝凝视他：“你问什么，守什么守几年？”

&esp;&esp;章慎之：“我问你守寡守了几年。”

&esp;&esp;白玉萝敛起笑意，没有移开目光，昂了昂下巴，语气有点冲：“抱了只大公鸡，十四岁就嫁了，今年二十，你自己算。”

&esp;&esp;他忍住没回眸望她，瞪红了眼，“不是说都死了吗，还嫁什么。”

&esp;&esp;白玉萝掷地有声：“我乐意。”

&esp;&esp;章慎之抬起头，正好对上她的眼神，她微微喘着气，眼里有泪，没掉下来，发狠一般盯着他。

&esp;&esp;他下意识伸出手，被她打开。

&esp;&esp;她一眨不眨地看他，像是要将他整个人看穿看透，说出来的话跟刀子似的，恨不得将人剜成千道：“督军问我这个作甚，难道是认识我那薄情寡义的丈夫吗？”

&esp;&esp;他不说破，她也不点明，就这么拉锯着，章慎之望着她，艰难地吐出三个字：“不认识。”

&esp;&esp;她抽了抽鼻子，掏出手帕摁了摁眼角，拿烟的手略微有些颤抖，点了好几下，没点燃。

&esp;&esp;章慎之往前一步，挡住遥遥吹来的风，用身体为她筑起一道墙，低下头划了火柴，平稳地为她点燃细烟。

&esp;&esp;她猛地抽一口，白烟全都喷他脸上。

&esp;&esp;章慎之被烟迷了眼，没躲开，继续站着，他比她高出许多，半佝偻着，颓废地垂着眼。

&esp;&esp;白玉萝抽一口，就往他脸上喷一口细烟。

一根烟抽到底，她摔了烟头，推开他，踩着高跟往前去。

&esp;&esp;章慎之跟过去，离得不远不近，刚好一伸手就能碰到的距离。

&esp;&esp;黑夜中她的身影摇曳生姿，像一朵艳冶柔媚的月季，她出落得亭亭玉立风姿绰约，不再是当年那个缠着人要糖吃，不给就嚎啕大哭的小女孩了。

&esp;&esp;她走着走着，解掉衣扣，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外套落在地上，章慎之上前一个箭步捡起来，重新为她披上，她不要，他非要披，她干脆一把将外套夺过来，直接将外套扔海里。

&esp;&esp;章慎之皱了皱眉，撇头往海边看了三秒，而后继续追上去。

&esp;&esp;她像是有意避他，他走上来，她就开始跑，他也跟着跑，跑着撞到一块，两人倒在地上，粗粗喘气，章慎之先开口：“白小姐，你年轻貌美，何必守寡，死掉的人，不会再回来，也不能再回来。”

&esp;&esp;白玉萝倚在他怀里，仰起脸笑：“督军这话从何说起，我从来没盼谁回来过，死了就是死了，这个道理，我比谁都懂。”

&esp;&esp;她的目光太过犀利，章慎之忽地有些喘不过气。

&esp;&esp;饶是在敌方遭受最严酷的拷训时，他也没有像今天这样失态，他冷得很，血液都东得住了，才扛得住非人的折磨。

&esp;&esp;他的手圈在她肩上，一点点往里扣，他心里虚得很，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他向来目的明确，从来不会迷失方向，时间不容他犹豫，半秒之差，带来的可能是毁天灭地之灾。

&esp;&esp;可是现在，他看着她，忽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想做什么。

&esp;&esp;“白小姐。”

&esp;&esp;她扬起嘲讽笑意：“别那么客气督军，你都把我搂怀里了，还叫什么白小姐，叫玉萝吧，很久没有人这样叫过我了。”

&esp;&esp;他最终还是没能唤出来，客客气气地又喊她一声：“白小姐。”

&esp;&esp;她开始挣扎，拳头往他身上砸，他纹丝不动，上衣口袋里的怀表链掉出来，她捡起来，摊开一看，笑了好几声，摇摇晃晃爬起来，手里拿着怀表链，问：“督军，里面的照片是谁啊，你的家人么？”

&esp;&esp;章慎之抬起头，习惯性地否认：“不是。”

&esp;&esp;她点点头，“行。”

&esp;&esp;说完，她将怀表链往海里一扔。

&esp;&esp;章慎之僵住，随即从栏杆翻过去，跳进海里捞东西。

&esp;&esp;车里。

&esp;&esp;后车厢湿哒哒，孙副官开着车，没敢回头看没敢问，气氛安静得有些紧张。

&esp;&esp;章慎之垂着脑袋，浑身上下都在滴水，手里攥着及时捞上来的怀表链，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