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昱宇盯着小孩白生生的手指头捻着一小串水果递给自己。

他嫌恶地想这个小白痴肯定没洗手，于是冷冷地说：&ldo;你自己留着。

&rdo;小超高兴地问：&ldo;报纸果冻哥哥，你真不要吗？&rdo;&ldo;不要。

&rdo;穆昱宇皱眉说。

&ldo;哦。

&rdo;小超开心地笑了，立即捧着葡萄蹦蹦跳跳跑到倪春燕跟前邀功说，&ldo;姐，分完了，还有这么多哦。

&rdo;穆昱宇不耐地想，果然是个智障，就这点东西都能高兴成这样，他转过头，却在瞥见倪春燕的瞬间愣了愣，他看见倪春燕眉眼含笑地看着自己的弟弟，一边唠叨他：&ldo;吃吧，姐不爱吃这个，你慢点，别把汁弄到衣服上啊&rdo;，一边却心疼而满足地摸他的脑袋。

那眼神有愧疚，有柔软，有辛酸，有他不能准确判断，却分明能准确感知的情感。

比如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无条件无保留的爱护，那种恨不得把能给的好东西都给他，没有理由，就是想他好，让他过得好的，因为不能给他最好的东西而莫名内疚的心情。

在记忆中有谁也曾经这么对他，谁骗他妈妈不爱吃西瓜，宝宝自己吃；谁胡扯说，妈妈的饭盒里都是好吃的，小孩子不能吃。

女人的愚昧原来都是这么无师自通，一脉相承。

他轻轻咳嗽了一下，生硬地对倪春燕说：&ldo;你出来一下。

&rdo;倪春燕吃惊地看着他，抿紧嘴角。

穆昱宇不再多话，他转身先出了病房，他站在走廊里，手插在裤袋里，他想自己有些不可思议，他跟倪春燕之间有什么好说的呢？不是不联系，不跟这个女人有瓜葛才是上上之策么？可为什么在这一刻，突然嗓子眼里跟堵了东西似的，觉得要做什么，而且非做不出。

过了一会，他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穆昱宇回过头，看见阴影中慢慢走来的正是倪春燕本人，她仍然是前几次见到时的装扮，身上套着地摊上捡的长袖t恤和牛仔裤，长发在脑后扎成一束。

她没有戴前几次见过的围裙和袖套，乍眼看去，更显得普通无奇。

可就是这样一个女人，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他梦中，出现在他生活中，令他感到有某些东西因为她的出现而悄然改变，虽然暂时还判断不出这种改变是好是坏，可她就如手持一块石块，朝波澜不兴的湖面上投了进去，随着一圈圈涟漪荡开，无法预知会带来什么样的连锁反应。

&ldo;还是我先说吧，&rdo;倪春燕抿紧嘴唇，抬起头直视他，豁出去一样道，&ldo;我没啥文化，脾气也直，我没法拐着弯跟您磨叽，我就说一句，您甭担心，没您想那些个乌七八糟的事。

没错，我倪春燕是没钱没势，我还拖着个情况特殊的弟弟，我们这种人家，有个万儿八千的是看得比天大。

有句老话不知道您听说过没，不怕人穷，就怕志短，我今个儿敢跟您交个底，我们跟你阿姨来往，只图人阿姨心善，对我家小超好。

我左看右看，也不觉着自己有那本事，有那胆量敢攀您这根高枝。

我，我没拿你阿姨一分钱，小超也没有，我们姐俩……&rdo;她突然哽噎了一下，随即咧嘴笑了笑，吸了一下鼻子说，&ldo;我们姐俩没那么贱，上赶着给您看笑话，我们就是，觉着阿姨人好，没瞧不起我们……&rdo;她眼眶冒着晶亮的水光，却犹自笑着，看着穆昱宇说：&ldo;我知道您心里怎么看我，没关系，都他妈我该的。

可是穆先生，谁年轻时不干点傻逼事？谁没狠狠摔俩跟头才知道收敛尾巴好好做人？我真的，我想起来我以前的事我就臊得慌，我，我跟您掏心窝子说一声，我不会了，再也不会了，行吗？您要觉得我们姐俩烦，言语一声，我立马走人，真的，我说到做到，您真没必要特地来口头警告我，不值当。

&rdo;穆昱宇一言不发，他感觉内心翻江倒海，他把倪春燕叫出来，其实并没想好要怎么对待她，可还没张嘴就被这个姑娘噼里啪啦说了一堆，他忽然发现，这个女人跟记忆中的倪春燕已经相去甚远。

那个十六岁的女孩，傻乎乎跟在他屁股后面喊我喜欢你的女孩，其实早已湮灭在往事中，就算被记得，她也不过是则笑话，就连女孩本人也承认的笑话。

可那件往事，他们双方都牢记的过往，铭刻着彼此的成长和痛苦，无奈和欢愉，怎么会只是一则笑话？穆昱宇看着她，他第一次好好的，打量这位真实而陌生的女人，他想原来她的脸庞比记忆中的瘦削精致，他想原来她形状娇俏的嘴唇除了会傻笑，说话也挺溜，噎人也挺厉害，能把他这么刻薄的人都堵得没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