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唐信心如止水。

就好似一个人常年行走于暗巷之内，整日提防着血溅五步，终于有一天见了天日，眼前的场面却是一人对敌三千，他很痛快，却更想流泪。

他只是不懂，&ldo;是不是，我待你不够好？&rdo;所以一年夫妻之qíng也融不化她狠心的初衷。

&ldo;与你无关，&rdo;陆凉风看着他，语气出奇地平静：&ldo;不过只是，各为其主。

&rdo;没有苦衷，没有原谅，没有求饶，她什么都没有，行至真相大白之际她终于连他的真心都不要了，孑然一身，听候发落。

&ldo;要把我怎么办，你动手吧，&rdo;她静静地等待：&ldo;早听闻掉入风亭信少爷之手的人，下场都不会太好。

我大概是明白今晚过后我的样子的，所以，你请吧。

&rdo;唐信忽然站起来，走过去，走到她面前，站定，直直地盯着她，冷不防抬手一把捏住她jg巧的下颌，一字一句：&ldo;……你只是一个女孩子，为什么偏偏要走这条路。

&rdo;&ldo;女孩子？&rdo;她忽然笑了。

又是那种笑容，开始很美，到落尽之时仍是美，仿佛她整个人都会如同这笑意一般，死或老，都仍是美。

&ldo;你有见过少年时就卖过血，混过道，进过堂口，如今终于落得卧底这一身份的女孩子么？&rdo;陆凉风笑了，如清晨花开，&ldo;所以，唐信，对我，不需要同qíng心，我不过是一招棋子罢了。

&rdo;后来的唐信想，若没有当日她这一句截然的自剖，他会不会，真的一如四季jiāo替般将她这一页轻轻翻过。

然而他终究是没有做得到。

他亲眼看着自己从书房的保险柜中拿出一叠文件，扉页上&ldo;机密&rdo;两字以朱红色钢笔写就，触目惊心，明目张胆地诉说着这是一份怎样足以翻天覆地的秘密。

然后他把它jiāo到了她手上。

陆凉风怔愣。

她看着他握着她的手，而她的手里正是她苦苦想得却未得到的秘密，她只听得他说：&ldo;如果你是为了它而来，我就给你。

……因为今日，你仍然是我的妻子；保护你以及成全你，也仍是我的责任。

&rdo;那是唐信这一生最彻底的一次放纵。

年少时那段颠沛流亡的时光中，他就曾听闻流亡的僧人讲过这样的禅诫，山河大地本是微尘，一己色身更是尘中之尘；《金刚经》中更是写得清楚，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这个道理他懂，终究还是办不到。

那一年那一天，他想他可能真的是很喜欢眼前这个名叫陆凉风的人，qíng愿自己为她犯错为她犯戒，也不忍心见她折在他手中。

时过境迁，世事难料，当唐信再回忆起这些时，当事人却已经一死一伤。

过去的陆凉风没有了，现在的这个陆凉风不过是没有记忆的陌生人而已，唯有他旧qíng难去，一陷不起。

他甚至只能在喝醉的时候才可以站着面对着她对她讲这些。

&ldo;陆凉风，我只希望你能快乐，&rdo;酒后吐真言，这是真的：&ldo;不管陆凉风是唐信的谁，唐信的妻子或是唐信的敌人，不管陆凉风在唐信身边的时间是三年前抑或三年后，我都希望你能快乐一些，甚至不必多，能有一些都是好的。

&rdo;说完这些，他对她像是再无话好说，他转身，淡淡地对她道，&ldo;太晚了，我送你回去。

&rdo;说完他就举步走，如同对待一个相jiāo多年却已陌路的朋友。

陆凉风看着这个人的背影，微微低下了头。

看着停车场昏暗的灯光把自己的身影拖成长长的一道暗影，从来不知感qíng为何物的陆凉风竟然感到了一些难过。

很多日子以后的陆凉风，身陷绝境无路可退时，也曾问过自己为这个男人的复仇计划她甘愿牺牲自己是否值得。

然而每每想起这样一个夜晚，想起他从未喝醉过偏偏被她见到了一次醉态，想起他寻常般的莫测放纵和最后的那一些淡静姿态，听到了他的真话也听到了他的真心，想起他说的每一个字，想起他说的这一句希望你快乐，妻子也好敌人也罢，都希望你快乐，陆凉风就只觉这一生最大的快乐她已经有过了，明明白白地有过了，所以将来为这快乐所做的一切回报，她都不后悔。

日子一天天过去，陆凉风先前手臂上受的伤经过细心医治，已经完全康复。

骆名轩站在医生的角度仍是不放心地告诫她：&ldo;这一段时间就不要动刀动枪的了，毕竟刚好，自己的身体如果自己都不珍惜，旁人再怎么替你医治都是没有用的。

&rdo;陆凉风点点头，很正式地向医生道谢，郑重的样子倒是让骆名轩觉得太隆重。

虽然身为人民医生常有医好的病患来致谢，但对这一位陆小姐，骆名轩见惯了她冷qíng冷xg的样子，一时间陆凉风如同谢恩师一般地向他感谢，让骆名轩着实发怵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