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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这本书也熟悉,是他嫌老二进了大学整天只知道鬼混,就每隔两周列了书单,严令他必须看完,交读书笔记,其中就有这一本他曾经翻阅数回的《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
&esp;&esp;顾怀章若有所思,偏头看了眼床上裹着被子昏睡的人。
&esp;&esp;原则上学校图书馆的的藏书不能私占不还,但如果借口说丢了,交足罚金,也能悄悄把书给留下。
&esp;&esp;只不过基本没人会乐意做这种亏本买卖就是了。
&esp;&esp;但如果青年实在很爱老二,那悄悄把老二看过的书据为己有,变作自己的私藏,似乎也是很能理解的事情。
&esp;&esp;顾怀章抿抿唇,不大想碰这一本,无奈长夜里再没别的消遣,只能拿着书走回床边坐下,在不甚明亮的光线中翻开陈旧书页,慢慢地看起来。
&esp;&esp;身边床上的呼吸声不是很安稳,有时短促有时悠长,点滴瓶里的药水一滴一滴坠入输液管,夜色安宁得让人沉溺。
&esp;&esp;顾怀章给乱动的人又一次盖好被子,手里翻过一页书,忽的一怔——他竟然看到了熟悉的笔迹。
&esp;&esp;“她重又凝望着河水。
她感到无尽的悲哀。
她明白她所看到的,是永别。
永别生活,生活正带着所有的色彩逝去。”
&esp;&esp;这段话被人用铅笔轻轻划出横线,旁边空白的地方写着:“生活本就无色彩,那不过是被生活所困的囚徒自欺欺人的慰藉。”
&esp;&esp;笔锋凌厉,铁划银钩——那是,他自己的字迹。
&esp;&esp;顾怀章盯着那行小字看了好半晌。
&esp;&esp;他依然能清晰地记起,那是某一个隆冬的午后,二十多岁的他坐在图书馆敞亮宽大的落地窗边写博士论文,休息的间隙就读着这本书。
&esp;&esp;窗外朔风呼啸,卷着雪花。
他心里也冷冷的,忍不住拾笔写下这行字。
&esp;&esp;“生活本就无色彩”
,所谓色彩,不过是被困在“生活”
中的囚徒自欺欺人的安慰,就像今天摔断了手脚,安慰自己还好有爱人床前照顾,或者失业的男人女人回到家,看见院子里玩耍的孩子,就咽下疲倦和绝望,微笑说自己拥有着世界。
&esp;&esp;色彩逝去,不过是洗褪喧哗,只剩下人生灰白而孤独的麻木底色。
&esp;&esp;没什么好伤心。
&esp;&esp;顾怀章一直这么认为,现在依然……他无意识地又转过脸,默默看着床上的人。
&esp;&esp;依然……
&esp;&esp;他曾经把南湖的一切缤纷色彩都粗暴地拔除殆尽,叫它只剩下深重严肃的浓绿。
欢笑不属于这里,温情不属于这里,这里只有一条条严苛的规矩,只有佣人们噤若寒蝉的沉默。
&esp;&esp;可南湖的荷花今天开了,他早上看见的。
&esp;&esp;一朵朵粉白的花苞亭亭伫立在荷叶之间,有几朵含羞半开,有几朵却已经自在怒放,花瓣上滚着几点清冽晨露,娇怯怯,粉嫩嫩,是南湖二十年中从未见过的颜色。
&esp;&esp;没人知道他在那里驻足,足足怔住了好几分钟。
&esp;&esp;“生活本就无色彩”
,他依然这么认为……么?
&esp;&esp;顾怀章沉默地看着青年安宁的睡脸,给他把被角掖了掖。
&esp;&esp;池鸦忽然翻了个身,变成了面朝着他的姿势,毛茸茸的黑发在枕头上蹭得更乱,大概是退烧药起了效,他的脸已经不像之前那么红,变得有点粉粉的,下巴压在被角上,嘴唇有一点起皮。
&esp;&esp;顾怀章用手背碰了碰他的额头,触感温凉,高烧摸起来已经退了。
&esp;&esp;他取过床头柜上的体温计甩好,轻轻摇醒了池鸦:“起来,量体温。”
&esp;&esp;池鸦迷迷糊糊睁开眼:“……唔?”
&esp;&esp;“把这个夹在腋下。”
顾怀章微微弯着腰,把体温计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