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单超从喉咙里艰难地吐出了两个字：“谢云……”

&esp;&esp;谢云突然手撑地面，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他已经跪坐太久了，腿脚因缺血而麻痹，走路便十分蹒跚；单超想去扶，却被他挥开了。

&esp;&esp;谢云走到供桌前，亲手将快要燃尽的香换了出来，烟雾袅袅中他的身影非常颓败，肩膀在衣底支楞出来，隐约可以看见清晰的蝴蝶骨。

&esp;&esp;“她来长安不到一月，就对皇后不满得很，屡次当众言语冒犯。

我知道这样下去不行，那天是动了真格想把她强送回去，但她怎么也不愿意，这才告诉我原来她是逃婚跑出来的。”

&esp;&esp;单超呆了呆：“你说什么？”

&esp;&esp;“四圣印一般同族通婚，她及笄后，家人就给订了一个未婚的小伙子。

但她又不喜欢得很，说人家长得不好看，快成婚时就从关山跑出来了，正巧在山下遇上北衙禁军的马队压着凉州钦犯路过，就碰见了我。”

&esp;&esp;谢云退后数步，语气悠长仿佛梦呓，在悬浮的微尘中缓缓飘散开去：“她说要是被我送回去，就肯定得同那小伙子成婚了，到时过得不开心，岂不是害了她一辈子？倒不如在长安与我成了亲再回凉州，挂了个成婚的名头，家族父母再不能逼她嫁人生子了，从此天大地大，岂不自由自在？”

&esp;&esp;单超内心唯一的想法就是，竟然这样也行！

&esp;&esp;“……她未婚夫真长得很丑？”

&esp;&esp;“还好吧，”

谢云淡淡道，“一个世代只能内部通婚的氏族，最后还能剩下多少人？又要适龄又要未婚，选择余地很少的。”

&esp;&esp;“那你呢？你也愿意当这个幌子？”

&esp;&esp;谢云扬起脖颈，闭上了眼睛，胸膛深深起伏，几乎是虚脱般长长吐出了一口颤抖而酸涩的热气。

&esp;&esp;他脸上其实并没有什么表情，这是多年来在政权中心起落沉浮而养成的习惯，即便是情绪极度强烈的时候，他都不会给旁人瞥见任何多余的表现。

&esp;&esp;但单超突然能感受到那种无可奈何的、几乎窒息的，在自责的沉重枷锁下撕裂般剧烈的痛苦。

&esp;&esp;“我错了，”

他拜祭

&esp;&esp;太子是来悼唁的。

&esp;&esp;从谢云十年前回京开府起，太子就没打禁军统领府的大门前经过一次，今天破天荒不请自到，惊呆了谢府上下所有人。

&esp;&esp;马鑫亲手打开灵堂大门，太子一身素衣，脸色灰白，头上还裹着绷带，身上包扎着多处外伤，被心腹太监扶着，脚步蹒跚地跨过了门槛。

&esp;&esp;谢云眼睁睁看着他走进灵堂，眼底的神情简直能用错愕来形容。

紧接着太子站在棺椁前，颤颤巍巍地拿起一炷香，亲身拜了下去。

&esp;&esp;单超：“……”

&esp;&esp;饶是单超对这位太子软弱心善的心性已经很了解了，但亲眼见到这一幕还是非常震撼，以至于刹那间都没回过神来。

&esp;&esp;紧接着，他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只见谢云伸手一抬，掌心向上，无形的气劲瞬间就稳稳托住了太子弯下去的膝盖。

&esp;&esp;“小王是来吊唁逝者的，谢统领这般不客气，又是何故？”

&esp;&esp;太子憋得脸色微红，牙关紧咬，这话问得语气竟有些凄厉。

谢云手掌向上平举，太子就不由自主地站直了，只听他淡淡道：“妙容在宫禁中发狂，害得殿下险丧了命，心里自然是很愧疚的。

然而如今死者已矣，殿下这一拜就省了吧，免得她九泉之下也不得安息。”

&esp;&esp;太子激动道：“既然死者已矣，生前再有天大的错处也都不重要了，小王且以一拜来寄托心中的哀思，又有何不可？！”

&esp;&esp;谢云眉心微皱，上下打量李弘。

&esp;&esp;其实不光谢云，连单超心里都有些生疑，太子今日是发了哪门子的疯？

&esp;&esp;“殿下心存仁厚，前来拜祭杨姑娘，想必逝者泉下也是欣慰的。

但毕竟身份有别，上一炷香也就够了，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