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可本官就怕此人狗急跳墙，到时候出来攀咬本官，也不知他到底在急什么，至于吓成这样！”

这个他，指的是魏统新。

说着，贺纶去了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神色颇为不悦。

&esp;&esp;马师爷道：“大人来扬州不久，大概不知在扬州地界上，有这么一种说法——盐商的账本能通神。”

&esp;&esp;贺纶一愣：“账本，通神？”

&esp;&esp;“其实就是一种戏称，说的也就是盐商多与官员交往，看似卑躬屈膝，有求必应，实则人人手里有一本账。

哪位官员收了他们的好处，收了多少，什么时候收的，都记着帐呢。

这帐就是传家宝，一代传一代，平时从不拿出来，一旦拿出来就是碰到了大关卡，保命之用。

&esp;&esp;“就这一年的时间，淮北那边屡屡出招，无不是打蛇打七寸，坏了多少人的好事，砸了多少人的饭碗，这眼瞅着祖传的生意都快做不下去了，大抵是有人请出这压箱底的账本，要不魏大人会急成这样。”

&esp;&esp;贺纶捏着胡子，也有些心乱如麻了。

&esp;&esp;“照你这么说，那本官——”

&esp;&esp;“钱财不过身外之物，大人既然能来到这里，说明深受陛下看重。

身为臣子，当忠君，何为忠君？君只有那么一个，陛下龙马精神，大人何必一叶障目。”

&esp;&esp;不过短短几句话，竟让贺纶有遍体生寒之感，砸得他是头晕目眩，耳中轰鸣不断。

&esp;&esp;为官者无不视盐官为肥差，因为都知道这里的银子最多。

当年他被建平帝钦点为两淮盐运使，羡煞多少人，彼时他也是抱着为君分忧的念头来的。

可初到扬州，就被这纸醉金迷之地迷花了眼。

&esp;&esp;人人都在捞，他为何不捞？不捞就是异类，异类就举步维艰，没人愿意举步维艰，这种油水官顶多也就一任，何必与自己找不痛快。

所以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听之任之，随波逐流，甚至因魏统新背后是那位主，多对其容忍。

&esp;&esp;遥记他初到扬州，曾听闻市井之间流传过这样一段话，是好事者模仿刘禹锡《陋室铭》所作，用来讥讽两淮盐运弊端丛生。

&esp;&esp;官不在高，有场则名；才不在深，有盐则灵。

斯虽陋吏，唯利是馨。

丝圆堆案白，色减入枰青。

谈笑有场商，往来皆灶丁。

无须调鹤琴，不离经。

无刑钱之聒耳，有酒色之劳形。

或借远公庐，或醉竹西亭，孔子云：何陋之有？1

&esp;&esp;初次听闻，他赧然羞愧，再次听闻，却觉得所言甚是有理。

&esp;&esp;人的羞耻心就在随波逐流中，一点点丧失，直到今日当头棒喝，他才有大梦初醒之感。

&esp;&esp;一时间，贺纶汗如雨下，竟是湿了衣衫不自觉。

&esp;&esp;“贺某受教了，师爷大智！

本官这便去退了那些黄白之物！”

&esp;&esp;马师爷微笑道：“大人也不用着急，该退自然要退，退不掉的也不要担忧。

水至清则无鱼，陛下英明神武，怎可能不懂，所以大人不用惊慌，只要不过格即可，最重要的是要识时务，懂时务。”

&esp;&esp;什么叫识时务、懂时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