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着我面前的地面吐出一口浓痰，然后他身后那堵绚烂的风车的墙倒塌了。

不是轰然倒塌的，是先从中间裂开一个不规则的缝隙，然后向着两边歪歪扭扭地分开，最终弹跳着散落了一地，有一个粉红色和黄色相间的正巧落在那堆浓痰上。

他恶毒地看着我，骂了一句我没听清的脏话，但我知道，是诅咒。

‐第一次听见他讲话，原来是龙城话，而且是很老很纯正的那种腔调。

&ldo;你信不信我叫我哥哥来杀掉你啊?&rdo;我冲着他嚷起来，&ldo;反正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不多!&rdo;然后我又睁开了眼睛。

就算是梦，我也确信那句可怕的话是从我嘴里说出来的。

更重要的是，在那个瞬间，我完全不觉得那是错的。

心脏冷冰冰地挣扎了几下，像条被抛到案板上的鱼一样。

不就是杀么，不就是死么，不就是手起刀落么?我蜷缩了起来，鼻尖似乎在冒汗，好像‐我的手机不在我脑子里振动了，原来跟小镇老人吵架还有这样的功效。

我一直以为，他是我的圣诞老人;我从来都相信，那整整一面墙的风车都是送给我的，原来不过是个侵略者。

原来侵略者也不过如此。

&ldo;南音?是不是做噩梦了?&rdo;我听见姐姐扭开了门，&ldo;在喊什么呀?快点睡了。

&rdo;她难得这么温柔，只可惜，在她温柔的语调里，手机又开始振动了。

&ldo;姐，你过来好不好?&rdo;她掀开了我的被子，躺在我身边，搂紧了我的肩膀：&ldo;睡觉。

没事的。

睡着了就好了。

&rdo;&ldo;姐，我睡不着。

&rdo;我熟练地钻到了她的怀里。

让她的呼吸吹拂着我耳边的头发，也顺便吹拂着烙在耳膜上的手机振动声。

我已经拿它完全没有办法了，所以跟它示好总行吧?&ldo;乖。

&rdo;她有些生硬地拍着我的脊背，&ldo;什么也不要想，想什么都没有用了你懂么?你和我都得勇敢，这样全家人才有指望一起努力，否则的话，西决那个笨蛋怎么办啊?闭上眼睛，数数。

&rdo;&ldo;这已经是第五个晚上了。

我不相信数数有用，姐，我们都别睡了行不行?&rdo;&ldo;南音?&rdo;她的呼吸明显急促了，&ldo;你是说，你五天没睡觉了?&rdo;&ldo;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rdo;我嘟咪了一句，似乎连清晰地发声都变得很累，&ldo;连哥哥都可以杀人，我五天不睡觉，又算什么大事情?&rdo;对我来说，这个世界上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大事情了。

&ldo;天哪。

&rdo;空气似乎在她的喉咙里踉跄地后退了几步，&ldo;那个蠢货，当老天爷当上了瘾的家伙……这样，明天早上，我带你去医院，好不好，咱们找医生看看，给你开一点镇定的药。

&rdo;&ldo;我才不要去医院，我才不要去找医生，他们一定会想办法毒死我。

&rdo;我像小时候那样耍赖，是因为我没办法在听见&ldo;医院&rdo;这个词以后还保持冷静。

她突然用力地抱紧了我，我不知道她原来有那么大的力气。

&ldo;王八蛋。

&rdo;黑暗中她的咬牙切齿更显生动，&ldo;你现在痛快了，你开心了，你满意了，你看看你做的好事……&rdo;她突然无力地笑了笑，&ldo;他总算是为自己做了一件事情，可是，他怎么这么笨啊。

&rdo;&ldo;姐，我觉得，是我的错。

&rdo;我仰起脸，习惯性地去寻找她那双找不到的眼睛。

&ldo;别说傻话。

&rdo;&ldo;真的，我告诉你一件事，我，就是在昭昭……&rdo;我闭上眼睛，用眼前的黑暗把自己更彻底地溶解在黑暗之中，&ldo;昭昭最后那几天，你懂我的意思的，有一次，我去找她，我看见陈医生在那儿。

你想既然昭昭都已经出院了，陈医生为什么会出现在病人住的地方呢……我跟你说过的，昭昭她是真的喜欢陈医生，因为陈医生救过她……&rdo;&ldo;然后呢?&rdo;我知道她已经失去了听下去的耐心。

&ldo;然后我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哥哥。

我原本打算不说的可是我还是说了，我是在最后的那天说的，在我们俩赶着去医院给昭昭交钱的路上……紧跟着，昭昭就死了。

&rdo;我深深地呼吸了一下，&ldo;姐，是不是我的错?是不是如果我不告诉哥哥这件事，也许他就不会那么做了?他会那么恨陈医生，除了因为他没有及时救昭昭，会不会还因为……他觉得昭昭被欺负了?姐，你说会不会呢。

&rdo;她骤然坐起来的时候带出来一阵风：&ldo;你看见他们俩在床上了吗?&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