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月黑风高。

&esp;&esp;断石崖在京城以西，往后十里一座连绵隆起的山脉，上有一座桓昌馆，那是皇家历年祈福拜祖之地。

&esp;&esp;仇红并不礼佛，也不信鬼神。

&esp;&esp;那地方，她此生只去过两次。

&esp;&esp;其中有一次，是为了给裴映山上香。

&esp;&esp;世人总觉得时间残忍，但仇红浑然不觉，她有着天生的顿感，对于人情，对于时间。

裴映山死后，她才真切觉得，世事无常，时间有痕。

&esp;&esp;裴照川回来得太猝不及防，仇红本以为回京之后，她能逐渐地忘却云疆的人和事，包括守不住的万夜营，包括逐野，包括他们裴家人。

&esp;&esp;裴照川自小与她不对付，仇红也从来不知怎么与孩童相处，裴映山军务繁忙，带孩子的事抛给了偃月营众人，仇红又是主将，于情于理也得替裴映山分忧。

&esp;&esp;裴照川是个皮性子，她就耐心地追在他后头跑，云疆天高地阔，裴照川玩儿得不亦乐乎，仇红就在他后头守着，跟着，寸步不离。

&esp;&esp;裴照川烦她，问她要裴映山，仇红哑口无言，又说不来哄孩子的话，每回都吃裴照川的闭门羹。

&esp;&esp;几年过去，人长得大些了，裴照川一改往日脾性，愿意过来招惹她。

时过境迁，仇红的性子一点未变，对于裴照川的亲近，却一反常态，选择退避叁舍，尽量不与之结交。

&esp;&esp;她心里清楚，与其说是避裴照川，实则是避开那张与裴映山有几分相似的脸。

&esp;&esp;她心中叹息，裴映山于她有知遇之恩，当年力排众议助她领军，又毫不犹豫将偃月营托付给她，若说战前是仇红为自己提刀，那人前，就是裴映山为她立足。

&esp;&esp;裴映山德行之好，世间找不出叫烈风带我来，就是说这个？”

&esp;&esp;仇红不知该作何表情。

&esp;&esp;她眼底有极浅的怒，萧胥当然知道，但他不想去顺，也不想委婉，朗声再道：“这是太子的意思。”

&esp;&esp;仇红一怔，宋允之的事情早被她抛到九霄云外，她自顾不暇，对于宋允之少了必要的来往，经萧胥一提醒，才想起东宫禁内，还有一个人需要她在左右。

&esp;&esp;萧胥见她表情瞬变，心中滋味翻涌，呛在他喉口，最多最浓的还是苦。

&esp;&esp;仇红总是如此，她想偏袒，想在乎的永远表现在外，不在意，不关心的也从来不屑一顾。

&esp;&esp;要她还朝一事，若是他萧胥来劝，她必然有怒，但如换了一个人，说是太子的意愿，她就会立马换一张脸色，那双眼睛里还会溢出些他平日都瞧不到的关切。

&esp;&esp;萧胥费了很大力气才没将五指成拳。

&esp;&esp;他们彼此沉默着结束了这一次见面。

&esp;&esp;仇红心烦意乱，出了城到现在，一颗心就没停止动乱。

脑中有另一个声音劝自己：想的事情太多，干脆就不要想，眼下只有一件要紧事，除了断石崖，什么都别放心上。

&esp;&esp;如此理顺，仇红静下来。

&esp;&esp;她比约定时间来得还早，既然已经出城，那便干脆与烈风再悠悠地跑上几圈，累了便在树上歇息，城外寂静，歇足了，月色晒到眼帘才慢吞吞醒神。

&esp;&esp;眼缝未开，只听得耳侧马蹄哗然，火光渐近，林中有箭簇破空之声。

&esp;&esp;“咻——”

&esp;&esp;竟是起了乱子？

&esp;&esp;仇红登时回神，跳树上马，牵着烈风便躲入暗处。

她潜藏身形，手中缰绳拉紧，从怀中摸出几片单薄铁刃，闭气凝神，悄无声息地探察前方景象。

&esp;&esp;箭簇声还在响烈，甚至在朝她藏身之处靠近，仇红并不妄动，脑中却活泛，断石崖今晚到底会出什么事？傅晚晴是不是在诓骗她？！

&esp;&esp;风声鹤唳，仇红绷紧神经，一个赤足散发的少年忽地撞进她的视线，随之而来的是紧跟不舍的一队人马。

&esp;&esp;仇红定睛一看，那十余人一缕着黑衣，披斗篷，戴纱帽头笠，满身肃杀之气，弯弓搭箭，已将那手无寸铁的少年团团围住。

&esp;&esp;仇红能听见那少年喘乱的吐息，他步伐已近跌撞，形似鬼魅，本还在奋力逃跑，脚下却一滑，骨头全碎了似的，轻飘飘扑在草间，登时膝处血流如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