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蒋阎头也不回地说：“要不要先坐下来吃个晚饭？”

&esp;&esp;“用不着。”

&esp;&esp;男人瞥了一眼西餐盘里带血的牛盘，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esp;&esp;“赶紧拿钱给我。”

&esp;&esp;蒋阎置若罔闻地坐下，拿起刀叉切下一片肉，切口锋利又平整。

&esp;&esp;肉慢条斯理地刚入嘴，就遭到了男人的催促。

&esp;&esp;他大踏步过来，居高临下地站在蒋阎面前。

&esp;&esp;“我问你话！

你他妈现在吃什么饭！”

&esp;&esp;蒋阎坐着，略抬起脖子，洁白大理石墙面下的水晶吊灯晃了一下他的眼睛。

&esp;&esp;多么相似的视角啊。

&esp;&esp;十多年前，阴森灰暗的白炽灯下，他就是用这样的角度仰望男人。

&esp;&esp;哪有什么华丽堂皇的别墅，喷香四溢的牛排，只有一张沾满油污的桌，两盆凉掉的菜。

&esp;&esp;角落里横七竖八地堆了一堆东西：洛阳铲、雷管、麻绳、背包……空旷到粗暴的房间因此显得拥挤起来。

&esp;&esp;他独自坐在四方的桌边，任头顶的灯打下一圈阴影。

那阴影好畸形，他被压扁成一条，好似一团任人搓圆揉扁的面粉，恰巧刚被压成了这个形状。

他也不恼，没有脾气地低头嚼硬掉的饭。

&esp;&esp;里屋里，传来女人的浪叫，还有男人愉悦到极致的低喘。

&esp;&esp;破床板吱嘎响动得越来越大，某种奇怪的味道透过并未关严的门缝传出来时，他跳下桌子，蹲到门口呕吐起来。

&esp;&esp;但因为没能吃下什么东西，他吐出来的东西只有一滩黄色的稀水。

&esp;&esp;他对此早有预料，每次出活儿前，楼宏远必定会带一个女人回来，每次的叫声都各有秋千，具体体现在催吐功力上，比较下，这次的算不上厉害。

&esp;&esp;吐完，他习以为常地用泛黄的衣袖擦掉嘴角污渍，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小浣熊干脆面，将硬邦邦的面条揉碎，再洒上胡椒粉，扎紧口袋摇一摇。

&esp;&esp;再松开手，粉香扑鼻。

&esp;&esp;他轻轻抽动过鼻子，极小声地打了个喷嚏。

&esp;&esp;吐过之后，他才敢放心地吃这个他目前最喜欢吃的东西。

&esp;&esp;好东西留到最后，才不会被肮脏的东西辜负。

在确认自己不会浪费之前，他不会打开。

&esp;&esp;屋内的动静渐熄，楼宏远光着上身出来，扫了一眼，看见了桌上没被解决的菜。

&esp;&esp;他的视线落到门口瘦削的小男孩身上，刚发泄过后餍足的脸陡然暴躁，抄起地上空了的啤酒瓶，不由分说地对准他头上的门梁砸下去。

&esp;&esp;碎渣溅了底下坐着的孩子一身，宛如过年时噼里啪啦掉下的炮仗屑，动静大到吓人。

&esp;&esp;“你是不是在和老子做对？！

之前不是求着老子要饭吃吗，怎么，知道今晚要走活儿故意不给老子吃饱饭？你他妈要是没力气死下面老子才不管你！”

&esp;&esp;男孩表情平静地站起身，摸了一把眼角，碎片溅出了伤口，手心有温热的液体流淌。

&esp;&esp;世界从凄冷的灰白，变成了浓烈的红色。

&esp;&esp;而他是一块没办法清洗自己的调色盘。

&esp;&esp;“我有吃饱，爸爸。”

他垂下沾血的眼睫，“我是怕你没吃饱，给你留的。”

&esp;&esp;楼宏远一愣，闻言把酒瓶一扔，放过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