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翡神色漠然地跪着。

周以棠叹了口气，柔声道：&ldo;给爹说说好不好？&rdo;周翡约莫是有点吃软不吃硬，听了这句，油盐不进的脸上终于有了点波动，好一会才不情不愿地开了口：&ldo;女四书。

&rdo;李瑾容一愣。

周以棠道：&ldo;哦，女四书‐‐他跟你说的是女四书里的哪篇？&rdo;周翡没好气道：&ldo;女诫。

&rdo;周以棠又看了李瑾容一眼，李瑾容没料到自己找来的是这么个不靠谱的先生，也无话可说了，尴尬地低头摸了摸鼻子。

《女诫》倒是没什么稀奇的，大家闺秀们大抵都念过，可周翡不是什么大家闺秀。

蜀山四十八寨占山扯旗，做得乃是打打杀杀没本的买卖‐‐乃是北都&ldo;御赐亲封&rdo;的大土匪。

到土匪窝里给小土匪讲《女诫》？这位孙先生也是挺有想法。

&ldo;来跟爹爹说说。

&rdo;周以棠对周翡说道，又转头咳嗽了两声，&ldo;起来。

&rdo;李瑾容对他没脾气，低声劝道：&ldo;去屋里吧，你病没好，别吹了风。

&rdo;周以棠捉住她的手，轻轻握了一下，李大当家会意，略有些勉强地点了个头道：&ldo;那行吧，你们父女聊，我去瞧瞧那孙先生。

&rdo;周翡吃力地站起来，额角疼出一层冷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瞪了李瑾容一眼，半死不活道：&ldo;大当家慢走。

&rdo;李瑾容态度才软和了些，那不知死活的小兔崽子竟敢接着挑衅，她当即柳眉一竖，又要发作。

周以棠生怕她们俩掐起来没完，连忙咳出了一段长篇大论，李瑾容的火气硬生生地被他逼了回去，目光如刀地在周翡身上刮了一遍，冷笑着伸手点了点她，眼不见为净地大步转身走了。

☆、李晟等李大当家走了，周以棠才柔声问道：&ldo;疼不疼？&rdo;周翡被这句话勾起了天大的委屈，偏偏还要嘴硬，抬手擦了一把脸，硬邦邦地说道：&ldo;反正没死呢。

&rdo;&ldo;什么狗怂脾气，跟你娘一模一样。

&rdo;周以棠叹了口气，拍拍她的后脑勺，忽地又说道，&ldo;二十年前，北都奸相曹仲昆谋逆篡位，当年文武官员十二人拼死护着幼主离宫，往南以天堑为界，建了如今的南朝后昭，自此兵祸连年，苛政如虎。

&rdo;周以棠这个毛病恐怕好不了了，聊天侃大山也得来个&ldo;起兴&rdo;‐‐也就是正题之前要先东拉西扯一段，这会听他莫名其妙地讲起了古，周翡也没有出言打断，十分习以为常地木着脸听。

&ldo;各地不平者纷纷揭竿而起，可惜不敌北都伪朝鹰犬，这些人里有的死了，有的避入蜀山，投奔了你外公，于是伪帝曹贼挥师入蜀，自此将我四十八寨打成&lso;匪类&rso;，你外公乃是当世英豪，听了那曹贼所谓&lso;圣旨&rso;，大笑一通后命人竖起四十八寨的大旗，自封&lso;占山王&rso;，干脆坐实了&lso;土匪&rso;二字。

&rdo;周以棠话音一顿，转身看着周翡，淡淡地说道，&ldo;跟你说这些陈年旧事，是为了告诉你，哪怕头顶着一个&lso;匪&rso;，你身上流的也是英雄的血，不是什么打家劫舍的草寇强梁之流，也不要堕了你外公的一世英名。

&rdo;他常年多病，说话未免中气不足，总是轻轻的，严厉不起来，可是在周翡听来，最后这几句却远比李瑾容那几鞭重得多。

周以棠歇了口气，又问道：&ldo;先生讲了些什么？&rdo;这位孙老先生，是个迂腐书生，因为嘴欠获罪‐‐他痛骂曹氏伪帝的文章据说能集结成册，于是被北都伪朝缉捕追杀，幸而早年与几个江湖人有些渊源，被人一路护送到了四十八寨，李瑾容见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便想着留他在寨中当个教书先生，不求出状元，只要让年轻弟子们将来出门识几个字，大白话的信能写明白就够了。

周翡从小是周以棠亲自开蒙的，她读书不怎么走心，不过一些名篇还是能互相张冠李戴地背几句。

只不过去年冬天周以棠着了点凉，一直病到了开春，没精神管她，李瑾容又怕她出去惹是生非，便押着她去老先生那听书，谁知还听出篓子来了。

周翡低着头，半天才老大不情愿地说道：&ldo;……我就听他说到&lso;三者盖女人之常道，礼法之典教&rso;就走了。

&rdo;周以棠：&ldo;哦，你也没听几句‐‐我问你，此&lso;常道&rso;说的是哪三者？&rdo;周翡嘟囔道：&ldo;那谁他娘的知道？&rdo;&ldo;出言不逊！

&rdo;周以棠瞪了她一眼，随后又道，&ldo;明其卑弱、明其习劳、明当主继祭祀也，女子常道乃此三者。

&rdo;周翡没料到他还知道这些谬论，便皱眉道：&ldo;当今天下，豺狼当道，非苍鹰猛虎之辈，必受尽磋磨，生死不由己，卑弱个灯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