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鱼沉眠于海底。

火山口直通地心，地下不知道多少公里的位置有欣欣向荣的异族文明。

好几个世代前，曾有天外来客在远古建立过文明，又最终覆灭于内部的争端，他们的后代退化成纯粹的野兽，连飞行的本能也时常遗忘，散布在阴暗潮湿的沟渠之中，不知是否还保有亿万年前遨游星河的甜梦。

&esp;&esp;他知道自己是特别的。

&esp;&esp;他已有足够的经验去理解自己的特别，却无论如何也不清楚自己有多特别。

利用科技的手段，他知道自己来自遥远的异国，在那里生活着许许多多同他一样，头发漆黑，眼如琥珀，皮肤皎洁堪比陶瓷的人。

他没有真正去过那里，但他生来都懂得故国的语言和文字。

自从他明了祖国的含义，那片土地就令他十分亲切，甚至蜷缩着卧倒，仿佛回到了胞宫——他对此依恋又恐惧，于是迟迟不肯踏足。

&esp;&esp;下次再去，他对自己说，以后再去。

很久很久之后再去，临死前再去，或者死后再去。

这叫落叶归根，他想，这是传统。

&esp;&esp;他花了数十年时间漫游世界。

和一群人一同上路，独自一人踏上归途。

他从未体验过同行之人所感受到的惊慌与恐惧，因为他与那些人从根本上就结构不同。

他理解死亡，并为他们的死去产生了些微的悲伤——亦或者不是悲伤，因为那感情极为激烈，尽管极其糟糕和可怕，却又叫他不可自拔。

他就像被投入火中一般浑身滚烫，肢体僵硬；他的身体膨胀、发酸，流出液体。

他想要大口呼吸，却又不得不为了吞咽唾液屏气。

&esp;&esp;接受自己与世界的不同并非难事，毕竟他从未体验过将自己视为世界中心的狂妄和天真。

在内心深处，他偶尔会羡慕那些挣扎在生死一线的人，他们的扭曲与战栗在他眼中透着魔性的魅力，他仿佛孩子观察被注入滚水的透明蚁巢一样充满爱意和喜悦地凝神观察他们，通过研究他人去感受那种庞大的、不可违抗的伟大力量。

&esp;&esp;有一天他感到有些累了。

他不再去很遥远的地方，而是慢慢沿着校园周边打转。

那冥冥中似乎有着一个声音，那声音源源不断地、温柔又冷酷地告知着他的命运，请他不要继续逃离。

&esp;&esp;可是我并没有逃走啊，他想，我只是……

&esp;&esp;他只是渴望着一些东西。

渴望一些他或许曾经得到过，未来还会得到更多，可却永远不再像他第一次得到时那样纯洁和狂喜的东西。

他所想要的并不会改变，改变的是他自己，而他永远没有机会回到初生时的纯稚了。

&esp;&esp;——并非如此。

&esp;&esp;当他落入那群怪人的手中，他对整件事还很迷茫和懵懂。

虽然他拥有反抗的力量，可反抗从来不是他的第一选项。

在所有的选择和可能性中，他总是更倾向于迎接新的体验，不管那种体验是好是坏，又会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

而不管他的目的和愿望有多么温和无害，事情总会无可逆转地导向恶劣的结果。

&esp;&esp;“请容我重申，我并不清楚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者你究竟是什么。

我只能说，这是你的天性。”

校长解释，他是个苍白、高大而纤瘦的中年人，有一种令人在他面前疲于争辩的威严，“我完全不想知道你是什么。

在这座校园里你是自由的。

离我的学生们远一点，这是我的忠告。”

&esp;&esp;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