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所以我很高兴，想让你知道我有多高兴。”

裴昇声音低哑地说。

&esp;&esp;此时此刻，周颜以为这份高兴，是属于他的单方面高兴，只不过想把快乐的情绪传递给她。

&esp;&esp;她从未想过，裴昇开心的本源，在她这里。

&esp;&esp;春夏之交的夜晚，从前在裴昇这里，只是日历上翻过的一页页。

&esp;&esp;遇见周颜以前，他留着旧习惯，对电子设备不感兴趣，喜欢在墙上钉一册日历，每天清晨撕下一张，日子就从手中落下。

&esp;&esp;这提醒他生命正在减少，和日历上流逝的纸张一样，揉成团滚进垃圾桶，他从部队离开后的每一天，都在虚度光阴。

&esp;&esp;生活并不艰难，甚至是享乐的。

脱下一身军装，接过家里的产业，不再有人喊他裴参谋，取而代之是一声声裴总。

&esp;&esp;裴昇起初听不惯，眉头总会皱一下。

后来意识到这样不好，会让人误解他的情绪，干脆见谁都带着笑。

&esp;&esp;嘴角一左一右齐齐往上提，眼睛纹丝不动，这样的笑维持太久，几乎变成他脸上的面具。

&esp;&esp;日子依旧被他一页页撕下，直到春天的某个夜晚，提着裙摆的周颜和他擦肩，忽然剧烈咳嗽，仿佛要从内碎开。

&esp;&esp;他的一颗心久违悬起，不愿回首的压抑记忆，被她的咳嗽声敲开。

&esp;&esp;三年或是四年前，章悦然蜷在墙边，关上所有灯光，决心要让这一刻被黑夜带走。

&esp;&esp;裴昇循着手机铃声一路找，盼望这只是她的一次恶作剧，拨出悦然最后几声咳嗽，奄奄一息的身体里，爆发出的最后的悲啼，像一把钝锯切割他的□□。

&esp;&esp;至暗时刻，她没有睁开眼，鲜血从口中喷涌，源源不断，是她生命流逝速度。

&esp;&esp;安葬那日是个晴天，裴昇没有上前看她，远远在人群外站着。

她的墓碑前挤满黑色，如同她离开的那一晚，裴昇抱着她往救护车上去，心跳越跑越快，章悦然却不再有声音，她留下的只有满手血。

&esp;&esp;与人争论或解释事情的真相，是毫无意义的。

&esp;&esp;裴昇听着葬礼最后的鞭炮声，不忍她离开后，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闷着抽完一支烟，把烟蒂碾进树根旁的泥土，对章悦然的父亲说：“对外就说是我喜欢她，是我造成她的困扰。

人已经走了，这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

&esp;&esp;此后几轮春秋，他没再听过那样的声音，濒死的身体破开的声音。

&esp;&esp;寻常的、偶然的夜晚，周颜发出类似的咳嗽声。

裴昇对这种虚弱又猛烈的声音敏感，他能分辨这不是身体健康的人会有的动静，女孩狼狈地抓着裙摆，逃亡般往卫生间去。

&esp;&esp;这本不关他的事，裴昇却不由自主跟过去，先灭掉烟，冲跟过来的骆珲摆摆手，独自在走廊等她出来。

&esp;&esp;门板和水声削弱了她的痛苦，不知情者路过，也许连眼神也不会波动。

裴昇却听得眉头紧锁，等到她重新走出来，化了妆的脸看不出气色，但眼睛是亮的。

&esp;&esp;裴昇松口气，他不知道他为何揪心，当下又为何庆幸。

是为了没能救回的章悦然，还是为了这个一面之缘的女孩，幸好她看上去还算健康。

&esp;&esp;“这女孩是谁？”

骆珲随着他的目光看，捕捉到一个匆匆离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