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陆昭望了她片刻，道：“先恭贺娘子了。”

而后回身走入室内，取过蜀锦和各色礼物，一一摆在案上，道，“礼物贵重，娘子既要归家，不妨带去，万勿使其蒙尘于此，或遭焚毁。”

&esp;&esp;“不会。

乱世之中，宝物还是会被妥善安放，只有人才身不由己。”

王韶蕴转了身，坐在一台妆镜前，笑了笑，“改了称呼，竟似做回了在室女。”

她颇为认真地对着镜子，目光划过镜中人平滑的额头，与不甚平滑的眼尾，这一切已经无法更改，“只是这发式不像。”

她的声音起初略有些孩子气，然而沉默许久后，她慢慢道，“你为我梳一回头吧。”

&esp;&esp;看到陆昭略有犹豫，王韶蕴道：“你不必怕，给别人梳头总比给自己梳头要容易些。

就好比看清别人很是容易，但看清自己便不是了。

我从你入宫濒死

&esp;&esp;是夜，凉王妃王韶蕴薨逝，知情者也不过是在这一方小小院落之内，每个人都有看到，每个人却都无力阻止。

王妃自饮鸩酒。

至于原因，众人亦各有猜测，有人说是殉情，毕竟数十载的患难夫妻，凉王至此也未曾另立她人。

如今败势初现，凉州各家开始倒戈，与其看到心爱之人一一身死刀下，倒不如先赴黄泉来的痛快。

&esp;&esp;而也有极少人知道，王妃的死与她身后庞大的家族有关，即便离开凉王府，即便和离，她的存在对于她的血亲而言，也不过是阻碍汉中王氏荣耀的丑陋磐石。

与其被逼死在汉中阴平侯府，她还是更愿意选择在夫君为她建造的玉京宫，这个承载她数十年美好回忆的地方，结束自己身为世家女子的生命。

&esp;&esp;然而即便如此，王妃尸体的归属依旧成为了争端所在。

若王妃仍停灵于玉京宫，葬于元氏名下，那么汉中王氏仍摆脱不了叛逆者亲属的嫌疑，而杜太后等人尚可以此作为凭借，为凉王，也为自己，奋力一争。

&esp;&esp;王妃的扈从中，不乏有阴平侯安插的眼线，亦不乏杜太后的眼线。

此时二者并发，揭开各自的面具，露出了原本的嘴脸，扑向对立的一方。

原本端着鸩酒的小内宦瑟缩地躲在了角落，看着玉京宫的侍者与王妃的侍者厮打争夺。

有人掠其发髻，有人执其足踝，蜀锦的花纹刺绣瞬间狰狞，逝者的遗容神色依旧痛苦。

人世好苦，鸩酒犹甜。

&esp;&esp;“快走吧。”

唯一幸存的媵嫱与满面伤痕的葛忠最终将愣怔在原地的陆昭推向了大门外。

&esp;&esp;如此污秽不堪，似如身临其境，陆昭只觉颅内眩然，躯壳仍追随着求生之欲，将她的□□连同魂魄，强行拖至了玉京宫外。

&esp;&esp;陆昭以及王妃仅剩的零星护卫随从行至金城南门，上官弘与杜太后内侄杜真率领的禁卫军很快寻到了人。

王氏提前买通的南门守卫此时已无用途，上官弘与杜真直接将一行人带至城门上。

&esp;&esp;金城城墙危乎高哉，有如绝壁，其下雪风正盛，四野荒芜，如同熔银泻地。

&esp;&esp;在城门外等待的并非汉中王氏迎回家人的车驾，而是部曲两万。

以阴平侯王业嫡次子王泽为首，浩浩荡荡开来，若王韶蕴出，两家相安无事，如若不然，迎回王妃尸身，不，是迎回他们的股本。

&esp;&esp;对于尸体的争夺早已绵延到了城外。

陆昭的半个身躯与那媵侍的半个身躯被侍卫压出城垛以示威胁。

后者得以买卖不过是因其出身仍在阴平侯府，名分仍是凉王妻妾之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