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他逡巡徘徊，走到街边去，探着身子审视每一辆经过的出租车，司机误以为他要搭乘，停下，看他摇摇头，驶离前骂他一句有毛病。

&esp;&esp;凌晨四点半，往来的车和人越来越少，庄凡心终于招一招手，上一辆出租车奔了机场。

他在机场大厅四处搜寻，地勤问他是否需要帮助，旅客偷眼瞧他，他无数次转身、奔跑，却迟迟等不到归来的人。

&esp;&esp;那一刻，一晚，庄凡心像个走失的疯子，他想见到顾拙言，想告诉顾拙言他哪儿也不去，孝道，梦想，学业，他什么都可以不要，然而等到天蒙蒙亮，只有精疲力尽无可奈何，他终于站在机场大厅失声痛哭。

&esp;&esp;庄凡心打车回家，高速路上能望到远方的地平线，太阳缓缓东升，红得像他的眼眶。

一切面临的担子和责任都没有消失，理智回笼，如枷锁重压在身，他要继续这倒计时的一天。

&esp;&esp;下了车，从公园晨练回来的薛茂琛站在路口，正好碰上。

&esp;&esp;“小庄。”

薛茂琛笑着叫他，没问他大清早从哪儿回来，也没问他脸上的斑斑泪痕，只道，“胡姐今儿休息，你陪我吃个早点？”

&esp;&esp;路边的小摊档刚起灶，就他们一老一少两人，肉燕汤热气袅袅，庄凡心垂着手没动筷子，安静盯着汤面漂浮的细碎油花。

薛茂琛倒吃得香，小半碗汤喝下去润润肺，妥帖了，嗓音都细腻三分。

&esp;&esp;“要走啦？”

老头问。

&esp;&esp;庄凡心动一动眼睫：“嗯，我爸妈说手续陆续办，先过去。”

&esp;&esp;“应该的，你爷爷那边要紧。”

薛茂琛听庄显炀说过大概，虽然筵席终散场，但邻居这么些年，总是有些舍不得的。

他回忆道：“我刚搬来的时候你才是小学生，丁点大，你爸妈看我独居寂寞，总让你给我送好吃好喝的。

你呢，一碗汤端过来洒半碗，一盒点心拎过来掉半盒，全养了野猫了。”

&esp;&esp;庄凡心抿抿嘴：“您都还记得。”

&esp;&esp;“记得，我都记得。”

薛茂琛说，“后来你上初中，到了最难管的年纪，给我送一趟吃的就趁机溜出去玩儿。

那年去乡下写生，到日子了就不回来，画室的老师给你爸打电话，你爸连夜开车把你薅回来的。”

&esp;&esp;老头细数好些，庄凡心听着，模样渐渐舒展开，仿佛被攥得发皱的心肝慢慢地回血。

嚼完品尽这么些年，薛茂琛说：“咱们终有一别，你们要回老人身边去，我老到一定地步也要回儿女身边去，所以什么事儿我都记着。”

&esp;&esp;庄凡心抬起头，对上薛茂琛苍老但明亮的眼睛。

“小庄，”

薛茂琛冲他笑，“人和人，迟早都要靠回忆维系，我的妻子，我很想她，离我很远的女儿，我也惦记她，但日久天长乃至生死，见不到的，见不到了，我们就只能想。”

&esp;&esp;“爷爷。”

庄凡心问，“可我想见到呢，想一直能见到。”

&esp;&esp;薛茂琛说：“我想和我的妻子一起晨练，傍晚一起散步，但是办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