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她望了崔湜许久,才缓缓摇头,说道:“你眼下,不过是个孩子。”
&esp;&esp;“我不是!”崔湜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额上隐约有青筋暴起,“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谁将我当成孩子看。阿耶说要磨砺我的心志,便直接将门荫的名额送走,说是要断绝我的后路;祖父说我是长子,理当作为弟弟们的表率,每日……每日……”
&esp;&esp;他声音里微带了几分颤抖,眼眶也不知不觉变得微红。
&esp;&esp;太平微有些愣怔,又执起那两封书信,从头到尾重新看了一遍。那两封信果然一字不差,字迹和措辞都相当稚嫩,却字字句句都在充作大人。她皱眉想了一会儿,慢慢回忆起崔湜上一世同她说过的话,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esp;&esp;上一世,崔湜追随她时,就已经是进士及第之后的事情了。
&esp;&esp;那时他从未同她说过这些,也从未对任何人说过这些。
&esp;&esp;眼下的崔湜,果然还只是个孩子。
&esp;&esp;“……我不甘心!我会变得强大,也会做得比他们所认为的更好!然后,然后我会同他们说,我所依仗的从来都不是博陵二字,我所依仗的不过是我自己!”他上前两步,侧跪在太平身前,低低地垂下头去,声音里带了几分呜咽:“请让我,追随您。”
&esp;&esp;他对她行了跪礼。
&esp;&esp;这世上除了大朝时觐见君王,除了祭拜先祖宗庙之外,几乎不会有人再行跪礼。
&esp;&esp;“你等等!”太平急急扶起他,却因为动到伤处,忍不住皱眉嘶了一声。崔湜一动不动地跪在她身侧,推开她的手,有些漠然地说道:“我既已下了决心,就断然不会再回头。公主若是不允,我便在这里跪上一日一夜,三日三夜,十日十夜……”
&esp;&esp;“……你够了!”太平额头上青筋直跳。
&esp;&esp;崔湜抬头望着她,幽幽地说道:“公主若是嫌烦,不妨早些应下为好。”
&esp;&esp;太平用手指着他,半日都说不出话来。
&esp;&esp;许久之后,她才慢慢收拢好那两封文书,冷声说道:“我要见见你阿耶。”
&esp;&esp;既然同他说不通,那还是让他父亲将他领回去为好。
&esp;&esp;崔湜的阿耶,本朝户部尚书崔挹,在见到太平的一瞬间,足愣了有半刻钟。
&esp;&esp;太平同崔挹说明了今日到访的缘由,又将崔湜叫到近旁,对崔挹说道:“崔郎年幼,理当全力以赴在课业上,而不是四处拜会应酬。崔尚书身为人父,理当好生约束他才是。”
&esp;&esp;崔挹闻言一愣,转头望着崔湜,似乎是在等待他的解释。
&esp;&esp;崔湜幽幽地说道:“阿耶今日签下的那封文书,是将我举荐到公主名下的引文。”
&esp;&esp;崔挹面上多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esp;&esp;他转头看着太平,嗫嚅半日,却没有下文。今天早晨长子来找他时,他甚至不曾看过那封书信上写着什么,就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眼下公主前来问责,他竟然连半句话都接不上来。
&esp;&esp;该同公主说些什么呢?自己定会好生约束儿子,不让他到处乱跑?
&esp;&esp;崔挹正在琢磨着措辞,太平已经扶额叹息一声,转头对崔湜说道:“我想见见你的祖父。”
&esp;&esp;太平总算是明白,为何崔湜会忽然跑去找她了。
&esp;&esp;因为眼前这位崔尚书,从来没有尽到过为人父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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