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嘉王听见里面传来了些窸窣动静，随即便是很轻的步履声，一只手挑开了帘子，身着朱红内袍的正元帝垂眼看他。

&esp;&esp;嘉王看着地面映出帝王的衣袂，随即那双腿离他越来越近，倏尔站定，嘉王立即仰头。

&esp;&esp;“朕子嗣艰难，而你儿时便展露天资，正逢你父亲，也就是朕的亲弟弟恭王去世，朕便听朝臣谏言，将你过继到朕膝下，封你为嘉王……”

正元帝似乎在回忆往事，然而话中机锋又陡然一转，“那时，你便是与徐鹤雪在宫中的昭文堂读书，今日，你是否瞧见昭文堂了？它可有什么变化？”

&esp;&esp;徐鹤雪，这个名字终究被提及。

&esp;&esp;嘉王衣袖之下的指节屈起，立即垂下头去，却感觉正元帝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随即便是不经意地一句：“你额上的伤疤，竟还在。”

&esp;&esp;伤疤接近额发，若不近看，其实并不算明显。

&esp;&esp;“爹爹！”

&esp;&esp;嘉王失声，不敢抬头。

&esp;&esp;他额头上的疤痕是怎么来的？是在十五年前为保徐鹤雪性命，在庆和殿外一下一下磕的，而一年之后，他又在庆和殿外，为老师张敬，为副相孟云献磕头。

&esp;&esp;所以这疤才如此深刻，经年难消。

&esp;&esp;“永庚，这旧疤消不了倒也无所谓，但你告诉爹爹，你如今心中，是如何想他的？”

&esp;&esp;他是谁，不言而喻。

&esp;&esp;嘉王知道，此时君王并非只是在问他如何想徐鹤雪，而是在问他，是否甘心承认十五年前的那道敕令。

&esp;&esp;他的手指紧紧蜷缩起来，地面上映出的自己的脸似乎要被难以收敛的情绪扭曲，可他死死咬住牙关，忍住心中绵密如针一般的刺痛，喉咙发紧：

&esp;&esp;“爹爹您曾言，他有家无国，是叛国之佞臣，大齐之祸患……罪无可恕，当施凌迟。”

&esp;&esp;“永庚与他——已非挚友。”

&esp;&esp;这话剜心刺骨，嘉王藏于衣冠之下的筋骨细颤，正元帝的手轻拍他的后肩，立时令嘉王浑身僵直。

&esp;&esp;“永庚，先不要回彤州了，便在宫中住些时日吧。”

&esp;&esp;——

&esp;&esp;徐鹤雪在檐廊底下坐，膝上的书页被风吹得乱翻，他以一根手指按住，抬起头仰望檐瓦之上，黄昏的日光很淡。

&esp;&esp;“倪素，天要黑了。”

&esp;&esp;他说。

&esp;&esp;“你眼睛看不清了吗？我这便去点灯。”

倪素正做衣裳，她咬断袖口的一根线，听见他这话，便一手撑着桌角起身。

&esp;&esp;徐鹤雪一怔，他清冷的眸底微动，回过头来：“不是。”

&esp;&esp;“我还看得清，只是你已经做了很久，会伤眼。”

&esp;&esp;“啊，”

&esp;&esp;倪素望了一眼庭院里，光线还没有太暗，她便也不急着去点灯，只将簸箕里的那件衣裳拿出来抖了一下，光滑的缎子，雪白的颜色，“你看，我做好了。”

&esp;&esp;“我做这件衣裳的时候就在想，你里面要配什么颜色的衣衫才更好看，想了很久，还是觉得红色也很适合你。”

&esp;&esp;倪素翻开碎布，从底下拿出来一件朱砂红的衣衫，很简洁的交领样式，几乎没有什么纹饰。

&esp;&esp;“你快去换上试试。”

&esp;&esp;倪素身上的伤还没痊愈，但她拒绝了蔡春絮的好意，除夜前便让玉纹等人回太尉府去了，此处只余她与徐子凌，她便推着他往对面的屋子里去。

&esp;&esp;将他塞入屋子里去，倪素将房门一合，看着庭内疏于打扫的积雪，她便拿了扫帚，挪着步子下去扫来扫去。

&esp;&esp;只扫了一会儿，她便觉身上有些热，后腰更疼了点，站直身体，倪素回头望向那道房门，“徐子凌，你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