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依照李延琮的德行，真皈了依也多半是个妖僧，只是他一旦肃穆起来，那股子贵气逼人的架势也实在唬人得很。

&esp;&esp;银瓶捂着小酉的嘴躲在退了色的黄帷后偷看，看他伫立在殿前的背影，瘦高的脊梁撑起缥缈的四合夜色，月色照过来都染上了寂寂檀香。

&esp;&esp;门外的树林里一片火把，挤挤挨挨的人群鸦雀无声，有个穿罩甲的男人跪在最前面。

银瓶认出他是李延琮的近侍之一，李十二。

&esp;&esp;前些时他们趁乱赶回了苏州，在乡下一处毫不起眼的废宅里见到了祁王府仅存的几个侍卫和府官——整个苏州府都被洗劫过了，可大约没人会看出这房舍的地下别有洞天，藏匿着提前准备好的几百斤钱粮和八百付铠甲。

&esp;&esp;李老九，李十二，李十八叁个人被分派去了徐州招募人马，这会子带着叁千余人赶来，却装作不认得主子，伏地高呼他为“阎浮提主”

【1】。

&esp;&esp;“您——您就是大慈大悲南海观音菩萨罢。”

&esp;&esp;李延琮好以整暇地微笑，并不言语，垂着眼睛，微挑的眼梢让他更像敦煌壁画上飞天的神佛。

&esp;&esp;李十二嘴皮子最好，“弟子前日夜梦菩提言说：南海观音九世投胎，皆苦修苦行，前世降生为先帝中宗，叁百里加急递进京城。

&esp;&esp;送走了郑按察使，李延琮再回到宴客的堂屋，已经是满室的夜色。

&esp;&esp;他看见条案上一片狼藉，白瓷盘的菜肴并没怎么动过，在灯下都泛着寒凉的光，澄黄的酒淌在青漆软布上，沿着边缘滴着，一滴，两滴……一切寂寂无声。

&esp;&esp;很久不见了，这种热闹过后酒阑人散的戚戚。

&esp;&esp;他吹灭了灯盘上的蜡烛，看见圆月纸屏风后影影绰绰纤细的人影。

&esp;&esp;走上前往后一转，是银瓶还在那儿。

穿着白绫小袄，银红褙子，乌鸦鸦的长发用红丝线斜挽在肩上，端柔的侧影，低头默默地站着。

&esp;&esp;“哟。”

他弯了弯唇角，“看我抓着个偷听的贼。”

&esp;&esp;银瓶轻声道，“若想对皇帝使出激将的手段，大可拿遗诏来说……为什么要提起我。”

&esp;&esp;“遗诏，遗诏不着急。”

他笑了，徐徐弯下腰，那声音低到了极点，反有一种诡异的温柔，带着股妖气，“趁早把你也供出来，我们就彻底是一条藤上的蚂蚱了。

徐令婉，反正我们已经是择不开的了，从今往后，你坠着我，我坠着你，不好么。”

&esp;&esp;离得太近，他的唇恍惚碰到了她的耳垂，凉与热的结点。

银瓶在怔忡间打了个寒颤，慌忙几步后退看他，在昏暗灯火下看见他脸上奇异的餍足。

&esp;&esp;“什么？”

她捏着耳垂不明所以，惶骇低叫，“你……你疯了么！”

&esp;&esp;“也许，只是吃醉了酒罢了。”

李延琮纠正她，红润的唇被他抿着，一片晶莹，笑得纯良，“和吃醉了的人较真，可就是你的不对了。”

&esp;&esp;他杳杳地走了。

&esp;&esp;银瓶留在原地，抓紧了身旁青帐的飘带，仍觉得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