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仪点头：&ldo;吾亦知之矣。

庸芮公子曾与我说过，当日他见着范贾曾在游士馆舍，与另一人见面。

怎么，此人抓到了？&rdo;樗里疾不由得与秦王驷交换了一个眼色，疑虑更甚，嘴上却说：&ldo;正是，昨日庸芮抓获此人，送至廷尉府，与那范贾对质，终于得知此人背后的操纵者……张子可要听听此人的供词？&rdo;张仪隐隐感觉不妙，神情却是不变，笑着拱手道：&ldo;臣恭聆。

&rdo;樗里疾向缪监示意道：&ldo;宣甘茂大夫。

&rdo;过不多时，缪监便引着甘茂手捧竹简走进来，行礼如仪。

樗里疾问道：&ldo;甘茂大夫，那犯人的口供，可是有了？&rdo;甘茂本是傲气之人，但这些年来在秦国的位置始终不上不下，不免将原来的傲气消磨了些，此时眉宇间的不驯之色已经减了许多，添了几分沉稳。

他听了樗里疾之言，便应道：&ldo;是。

&rdo;当下呈上竹简，跪坐在下首陈说案情：&ldo;此人姓中行，名期。

乃先晋中行氏之后，居于魏国，与张子乃是同乡……&rdo;张仪霍地直起身子，他感觉到一丝阴谋的味道，瞪大了眼睛看着甘茂。

甘茂又继续道：&ldo;他说，和氏璧乃是一月之前，张相交给他的……&rdo;张仪勃然大怒，长身而立：&ldo;胡说，我何来和氏璧？&rdo;甘茂表情严肃依旧，板板正正地道：&ldo;当日张相弃楚入秦，原因天下皆知，乃是因为楚国令尹昭阳丢失和氏璧，而张子是唯一的嫌疑人。

&rdo;张仪提起旧事，便有些咬牙切齿：&ldo;昭阳老匹夫轻慢士子、草菅人命，他冤枉我，毒打刑求，可是我张仪清清白白，没有拿就是没有拿。

&rdo;他转向秦王驷，急道：&ldo;大王，臣当日与大王一起入秦，两袖空空。

臣有没有和氏璧，大王当一清二楚。

&rdo;秦王驷微微点头，他其实在昨日已经听过回禀，此时再转向甘茂问：&ldo;你可问清，这和氏璧是如何到了咸阳的？&rdo;甘茂此人，素来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板正面孔，昔年迎楚公主入秦，也不曾有过半分好颜色，今日对着张仪陈述案情，更是一张铁面。

当下只向张仪拱了拱手：&ldo;张子，在下初审此案，比张子更为惊骇，所以问得很细。

此人招供，当日张子得到和氏璧以后，因为昭阳追查甚严，怕带不出关卡，所以将和氏璧藏匿起来。

后来借着楚国公主和秦国联姻，将和氏璧混在嫁妆里带到秦国，此后由张子自己收藏。

&rdo;张仪此人，游说列国面不改色，镬鼎当前毫不畏惧，玩弄诸侯巧舌如簧。

他只道世间，再无什么可以撼动他心神之事了。

谁想到今日遇上了此事，他竟抑制不住内心怒火如狂，一时间无法平静下来，只觉得眼前的人都变得极为可笑。

他眼睛都红了，击案怒喝道：&ldo;这是诬陷，诬陷！

此人必是五国奸细，施离间分化之计！

&rdo;樗里疾见张仪如此，不敢刺激他，转头再问甘茂：&ldo;且不管这和氏璧是谁所有，你可问出此案究竟来？&rdo;甘茂垂着眼，语气平板冷漠，毫无抑扬顿挫：&ldo;此人言，公孙衍联合五国兵临函谷关，秦国必败。

张子想逃离秦国，这才变卖和氏璧筹钱……&rdo;张仪怒极反笑：&ldo;哈哈哈，一派胡言！

五国兵临函谷关，只消分化离间，便可令其溃散。

我张仪身居相邦之位，深得大王倚重，重权在握，我为何要逃离咸阳？我又没疯！

张仪有三寸不烂之舌，千金聚合，不过瞬息之事，何须变卖和氏璧筹钱？如此胡言乱语，大王怎么可能相信？&rdo;他一路说来，自以为理直气壮，却看到秦王驷和樗里疾看完甘茂手中的竹简，神情便有些不对了，不由得惊诧道：&ldo;大王，难道你们真的相信这种无稽之谈吗？&rdo;秦王驷看了樗里疾一眼，樗里疾便将手中的竹简递给张仪：&ldo;张子，你细看这里头的供词，关于和氏璧如何从楚国到秦国的细节，非经历过的人，是写不出来的。

&rdo;张仪拿着竹简迅速一看，却见里面细说他如何得了和氏璧，如何收买奴隶，将和氏璧藏在楚公主入秦的嫁妆箱子里；中途义渠人劫走嫁妆，他如何假借赎芈月之名，亲入义渠取回嫁妆，趁乱收回玉璧，藏于心腹家中；逢五国之乱，他又如何召来旧友中行期，托他变卖和氏璧筹钱逃亡。

这桩桩件件周详之至、一气呵成，若非他是张仪本人，险些也要相信这竹简上的内容了。

张仪将竹简往下一掷，怒道：&ldo;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rdo;他抬头看向秦王驷，只道秦王驷必会好言安抚表示信任，不想却见秦王驷脸色苦涩，长叹一声：&ldo;张子，寡人不相信你会背叛寡人，更不相信你会因为五国之乱而胆小逃离。

可是，这供状在案，你教寡人如何向群臣解释，如何向天下解释，这和氏璧与你无关？那中行期乃你同乡，他的供词，你如何反驳？&rdo;张仪愤怒地道：&ldo;臣愿与他对质！

&rdo;秦王驷却沉默了下来，沉默得令人心惊。

众人也一起静了下来。

殿上只闻得铜壶滴漏之声，一滴滴、一声声，似打在人的心头。

沉默的时间越久，众人的心越是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