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嫧善（二十一）

&esp;&esp;嫧善在睡梦中被拍醒，眼前是看不清楚的经编纬织，光从缝隙处落下来，经纬织物近在眼前，叫人恍惚以为光也在眼前，刺眼的厉害……

&esp;&esp;倏忽之间，就有两滴泪沿着腮落下。

&esp;&esp;身边有一人在她下颌处一碰，嬉笑道：“不过是叫醒你来罢了，就这么委屈，都哭了？”

&esp;&esp;嫧善一动，才觉得半边身子麻了，犹如万千小虫子沿着千骨百骸抓挠踢刺似的，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这才深觉犹在人间。

&esp;&esp;无尘将她的斗笠从她眼前拿走，看她一眼，便明了了，帮她捏着右臂，几番揉捏之后，终于缓解。

&esp;&esp;嫧善其实并未睡醒，恍恍惚惚的跟着无尘走小路左拐右扭进了一家院子：土筑的低矮院墙，也许只能防得住蚯蚓……稍微会爬会跳的小猫都可以顺着坑坑洼洼的土墙爬进院子里。

&esp;&esp;院中倒是收拾的利索，陈旧的木桌木凳齐整地摆在一棵高大丰茂的核桃树下，嫧善走去坐下。

此时正是一天中晒得厉害的时候，即使木凳顶头有浓密树叶挡着烈日，坐下的时候还是被温度烫了一下。

&esp;&esp;当下也不敢坐了，亦步亦趋随无尘进了一间破败石屋。

&esp;&esp;还是昏暗的一间只余四壁的屋子，叫嫧善吃惊的是，此屋中到处都是书，窄窄一张木头床，一般摆满了书，剩下一半仰躺着一人，席枕上除了一颗苍白枯发的头之外，皆是书稿，

&esp;&esp;那人满面皱纹，嫧善几乎分辨不出他的长相，只觉得此屋中满是衰败之气。

&esp;&esp;领路人上前拍了拍他，喊道：“楚先生，大夫来给您之病来啦。”

&esp;&esp;嫧善一路愣怔，此时骤闻人声才清醒了些。

&esp;&esp;楚先生？此人竟是一位教书先生吗？

&esp;&esp;却见那位楚先生缓缓睁开眼睛，露出一双阴翳的、血红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眼前人，似乎在用力分辨，片刻之后，悠悠张口，其声亦苍老：“啊，大夫？”

&esp;&esp;无尘上前，走入他的视线之内，作了一揖，弯腰在他耳边说：“楚先生，我是浏河观道士，听闻您病得厉害，我来给您把把脉，您抬一次手就得。”

&esp;&esp;楚先生口中“啊啊”

两声，两眼下移，盯着自己胸前，极力奋挣着，将一臂从被中挪出，嫧善忙递上脉枕，无尘附手搭脉，合眼一时，睁开后叫嫧善拿来药箱，取了几帖药。

&esp;&esp;正此时，一人从门外进来，浓眉阔脸，粗布衣衫，一身书卷气。

&esp;&esp;领路人将无尘与嫧善介绍一番，又向两人道：“这一位是楚先生义子，亦是门生。”

&esp;&esp;叁人见过礼后，无尘将手中几包药递予来人，细细嘱咐了一遍。

&esp;&esp;一回头，却见嫧善蹲着，附耳床前，老人嘴唇蠕动，嫧善听得认真。

&esp;&esp;门生道：“我去煎药，二位请自便。”

&esp;&esp;说着带上几包药便出去了。

&esp;&esp;无尘且立无声，望向大开的屋门。

&esp;&esp;一方小院，正午阳光下，黄土地面被晒得干燎，若是哪里来一阵风，地上似乎就能凭空起一团火一般。

&esp;&esp;院内无花无饰，偶有苍蝇，也有蜂蝶之属。

&esp;&esp;日越烈，蝉越鸣。

&esp;&esp;正午的蝉叫仿似要将天掀翻，没了命地叫。

核桃树叶也发蔫，懒懒地垂着，叫人以为若是没了那枝干吊着，一树的叶子皆要落入十八层地狱了。

&esp;&esp;只是新结的核桃果儿鲜艳油绿，稠稠密密堆了满树，便是桃李，也没有这么长的。

&esp;&esp;矮墙之外，整整齐齐码着两摞柴枝，一只瘦猫躲在墙角阴影处打盹儿，身子翕陷，细尾摆摆。

&esp;&esp;身后细细簌簌一阵声音，无尘回头，见嫧善在床尾一沓书中翻找，正想阻止时，见先生也正看着，便知嫧善是受托。

&esp;&esp;只见嫧善从最顶翻到地面，复又从地面往上翻，手指停在某一处，仔细看过后，将书抽出，递至老人眼前，老人点点头，眸中浑浊，仍可辨笑意。

&esp;&esp;无尘又出了一回神，耳中闻音才醒来，见床前一老一少都盯着自己看，歉意一笑，“怎么了？”

&esp;&esp;嫧善歪头答话：“楚先生问你法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