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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京时还是凉夏,尤记得院前的桃花开得灿烂,塘中的水莲堪堪刚绽了个尖角。
再下轿时,刚一抬头,双眼就被那火球似的太阳照得再也睁不开,脚下的土地干涸得龟裂成了一道又一道纵横交错的难看痕迹。
土地是黄的,黄沙在半空中肆无忌惮地飞扬,破旧的城楼伫立在黄土之后,掩映在一片灰黄之中。
阳光刺眼,背脊上汗湿了一大块,簇新的官袍湿答答地粘着身体,整个人仿佛肉馅馒头般被置在蒸笼上蒸腾,连吸进的气息都是炙热,崔铭旭脑中一片晕眩。
舟车劳顿又水土不服,新官上任连堂都还没升过一次,崔铭旭就病倒了。
头晕目眩,四肢乏力,浑身的骨头都叫喊着要散架,他挣扎着爬起来想叫人,嘴巴徒劳地张了半天也吐不出一个字,嗓子眼里又渴又疼,仿佛能冒出烟来。
这里没有京中那群妙手回春的太医,寄张名帖过去就巴巴地赶来为他号脉。
恐怕人家还没走到半道上,他就得先病死在这块一点都不凉快的草席上。
棘州城里只有一家济世堂,堂中的郎中又黑又瘦,一张僵尸般没有表情的脸,远看好似途中看见的死树一般,说是个农夫还能叫人相信些。
他也看懂了崔铭旭眼中的不信任,略略搭了脉,甩下去一句&ldo;不碍事的&rdo;,开了方子就起身走人,临走时,侧过眼角往崔铭旭脸上一瞥,道:&ldo;大人身子骨弱所以禁不住,寻常做惯了力气活的人,躺一躺就能下地干活了。
&rdo;颇有些嘲弄他娇弱的意味。
从来没有人用这种眼神看过他,躺在榻上的崔铭旭气得咬断一口白牙,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嗓子更是疼得死去活来,恨不得拿起把刀子,横手一抹也就一干二净了。
乡下的土郎中开的自然也是土药方,黑漆漆黏呼呼的一碗端过来,还未入口,那气味就难闻得反胃,喝下一口,苦得能吐出两口。
身边再没有他温柔的大嫂或是那个体贴周到的小傻子,吐得翻江倒海也没人记得去给他买块蜜饯润润嗓。
崔铭旭倚着床榻胡思乱想,从前听说乡野间的秘方都是拿活壁虎捣碎了或是多大的蟾蜍晒干了直接入药的,也有用蛇的、用蜘蛛的、用任何奇奇怪怪的爬虫飞鸟乃至于死人身上的东西的,自己吓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那黑乎乎的药汁更喝不下去。
这里好似是那传说中的火焰山,艳阳高照,窗门大敞也吹不进一丝凉风。
身下的草席躺了好几天了,热得能把人烧起来。
崔铭旭盯着窗外不知名的歪脖子树看了大半天,那树叶子还是纹丝不动,死的一样。
房里静得可怕,只有他一个人病恹恹地半躺着。
嗓子还是干渴得难受,茶壶在圆桌上,崔铭旭爬不起来,够不着。
门外的小厮不知去哪儿凉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