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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隔了两个世界。
如今回想,竟不知当年离开曲水村是福是祸。
若再来一次的话……曲梦想,若再来一次的话,当她看见麦田里满脸淤青的季宜薇喊她“梦姐”
,朝她伸手的那一瞬,她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冲过去。
她会拉着季宜薇离开她的前半生,或许那个时候她们真的能寻到一个质朴的小镇,过平凡的日子了。
这一刻谁也没开口叫住曲梦,即便曲梦死后亦无法开口出声,可所有行云州人都立刻知道了她的身份。
关于过去的故事他们了解的不透彻,其中经历过的只有两人一鬼自己心里清楚罢了。
他们没有点破此刻曲梦的魂魄就在这里,死者已矣,活着的人不该替死去的人背负痛苦。
季宜薇为了一把琵琶都能不顾一切,再知道原来这十年来曲梦一直都陪着她,必会陷入更深的悲哀中。
杀人者偿命,律法不会轻易饶过任何触犯其权威的人。
季宜薇最终没有碰到那把琵琶,知州府的官兵要带着陈知州的尸体离开,也要将犯人缉拿归案。
他们带走季宜薇时,季宜薇无法带走琵琶,便只能在一声声尖利的呐喊中喊着曲梦的名字,最后化为一句:“黄之谦,带走它!”
黄之谦像是久久沉浸于噩梦又猛然惊醒,明明双腿发软却在这一刻站起,他望向那把月光倾泄其上的旧琵琶,视线又缓缓地顺着月光而上,凝望着林中黑暗的一角。
风中树影,月光斑驳,那温柔的光似是化作了一名女子,却又像他即将疯魔前的臆想。
他为追逐那束光而上前,却高估了自己的力量,到底浑身虚软地摔了下去,滚了两圈又慢慢爬起,再抬头去看,月光微弱,哪儿有人影。
黄之谦已经十年再没见过曲梦,未婚妻的面容于岁月中模糊,他苦涩地想恐怕即便让他心生幻想,他如今也无法完整地勾勒出曲梦的容貌了。
黄之谦嘴唇微张,声音哑在了喉咙里。
他与季宜薇不同,季宜薇可以随时唤一声梦姐,可这十年里他从未再叫过曲梦的名字,如今也无法开口。
那抹脆弱的鬼影似有所感,目送季宜薇被人带走后又回眸,一眼看见半跪在地上的黄之谦,两两相顾却无法相见。
曲梦想起她遇事前的那天下午,糖水铺里的人还有许多,黄之谦在帮她的忙,额上覆了薄薄的汗水,他说想让她早点儿结束早些回去,因为他今日不能送她了。
以往每次他送她回去的路上总会编些故事给她听,昨日说的那个故事还没结束,于是曲梦比划着手势问他那故事后来呢?趁着他还没走,她想听完。
彼时黄之谦摸了摸她头顶的发,脸颊微红,慎重又温柔地道:“这个故事很长,一时半会儿说不完的,待我们成亲之后,每天晚上我都说给你听。”
黄之谦的故事总是现编,张口就来,唯独那个故事没有结尾。
谢灵峙收了曲梦的魂,无声无息。
黄之谦终于走到了琵琶跟前,捧起琵琶,瞧见琵琶裂开的痕迹里有一捧灰,不用想也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了。
几个官兵围在黄之谦的身边,黄之谦方才刺杀未遂,即便不用死也逃不开罪责。
他毫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只将琵琶紧紧地搂在怀中,泪水无声地落了下来,搂着琵琶的双手颤抖,就像搂住十年前他不曾搂过的未婚妻的尸体,温柔缱绻,小心翼翼……
奚茴无自觉地抓住了云之墨的袖摆,心中莫名涌上了些许酸涩。
凡人之死便是死了,活人与死人便是再相爱也是不能在一起的,分隔两界,对面不见。
奚茴又朝云之墨靠近了两步,目光从黄之谦的身上移开,缓慢落在身旁人的脸上。
她与云之墨,也是生死之隔。
生者与亡魂,之间真的隔了界限吗?那是怎样的界限?多长?多深?能否跨越?
为何只要想到她与云之墨也如黄之谦与曲梦,奚茴便觉得心里酸涩加重,呼吸也变得沉闷了……
琵琶有语: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