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陆晚以为自己已经司空见惯，面对什么状况心里都不会生出大波澜，就像医生们下完手术割完瘤子就能相约吃起毛血旺一样，有种不近人情的专业、客观、漠然与淡定。

&esp;&esp;她错了。

&esp;&esp;她现在头皮发麻，浑身僵直，呼吸阻滞，眼前除了浓稠的血红，再看不到别的。

陆晚想，自己只是远离医院太久、接受度变差了而已。

&esp;&esp;可是，钟晓真的有这么多血可以流出来吗？她一个一米六出头的苗条姑娘，一个怕身材走样、孕期都不敢多吃的姑娘，还能扛多久？陆晚扶着推床边沿，掌心一片温暖濡湿，她不敢去看，不敢去想：这得有多少血啊，得有多少……她哭着哭着，脚上一软，差点就要摔倒，又坚持着跟了几步，陆晚身上开始冒冷汗，腿渐渐不听使唤，眼皮也越来越沉。

&esp;&esp;失去意识前，陆晚最后听到的，是钟晓声若蚊蝇的一句话。

她用毫无生气的音调、空洞洞地说：

&esp;&esp;“晚晚，我想活。”

&esp;&esp;昏迷过程中，陆晚感觉自己被密封于一个暗红色空间中，里头空旷，潮湿，幽暗，她拼了命地四处摸索，却怎么都摸不着边儿。

她耳边回荡着除了钟晓那句“我想活”

，似乎还有小孩子咿咿呀呀的哭声，凄惨哀切，听得人揪心地疼。

&esp;&esp;再睁眼，陆晚正对着顶光是一片晃眼的白，她左右观察了下：浅蓝隔帘、开阔空间、嘈杂人声……应该是在急诊室。

一个小护士正在隔壁床忙活，见人醒了，忙小跑着去叫医生，三步并两步，脚上安了弹簧一样有力气。

&esp;&esp;她这副劲头十足、咋咋呼呼的样子像极了陆晚和阮佩刚参加工作的时候。

病床上的女人一时有点恍惚，明明才过26岁的生日，却觉得自己已经老了。

&esp;&esp;病人太多，医生过了会儿才来。

这位女医生看样子30岁不到，声音干脆坚定：“醒得挺快嘛。

不疼了吧？”

陆晚点点头，问：“我这是怎么了？”

&esp;&esp;职业原因，对方语速较常人稍快，表达却清晰：“你有点低血糖，又遇着痛经，直接休克了。

我们给你用了针6542，等葡萄糖挂完、休息休息就能走。”

&esp;&esp;混沌初开，陆晚缓了半天才理清楚眼前的状况，忽地，她艰难坐起身，一脸焦急：“医生，那个叫钟晓的病人呢？我跟着她一起来的，她情况怎么样了？”

&esp;&esp;那医生闻言，眼神微闪，再默默地摇了摇头。

&esp;&esp;一切尽在不言中。

&esp;&esp;陆晚沉沉地躺回病床，脸色灰白，心脏疼得一抽一抽的，眼泪跟干涸了似的流不出。

她抬手看了看，简单清理过的指缝里还有干涸的血渍——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在她这里留下的最后痕迹。

&esp;&esp;情绪无处释放，陆晚用手死死摁住胸口，下意识地将身体蜷起来，试着让自己好过点。

&esp;&esp;一旁的小护士见状，不落忍：“那个产妇是你家亲戚吗？刚才就是她的保姆把你送过来的。”

&esp;&esp;“她是我的……朋友。”

&esp;&esp;“哦。

那我多句嘴啊，你待会儿最好别去产科那边找人。

她家里人现在正闹着呢，非说是咱们把人给治死了，警察都叫来了，一团乱……”

&esp;&esp;小护士倒豆子一般的话被女医生打断：“你还知道自己多嘴啊？赶紧打住，该去哪儿去哪儿。”

&esp;&esp;嬉皮笑脸地吐吐舌头，那小护士推着车先撤去其他床了。

女医生叹口气，转过头继续和陆晚说：“她说的也没错，咱能不去凑热闹就不去了。

你看你这都疼休克了，情况还是很严重的。

不是原发性痛经的话，干净了记得来做个全面检查，早看早好，别等到要结婚生孩子的关头再着急，那可就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