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那个人，屐履风流，蓝金色英烈巾飘飞，走近了，能瞧见英挺年轻的容颜，灿烂耀目的微笑，一双眼睛黑黑的，身上无伤，从湖河的最深处，向他灿笑着走来。

&esp;&esp;顾茫……

&esp;&esp;原以为自己不会再痛再难受，再有所留恋的墨熄，在这一刻蓦地哽咽了。

&esp;&esp;是顾茫……

&esp;&esp;可这顾茫又好像并不是从湖底走来的，而是像十多年前他们大结局

&esp;&esp;慕容梦泽负手立在雕绘着百爪游龙的汉白玉石场上，看着眼前麻衣芒鞋的工匠们敲敲打打，正忙碌地修葺着损毁破败的王宫。

&esp;&esp;大战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这些日子的修复监工，都是她在主理。

&esp;&esp;慕容梦泽令匠人与修士们都去帮助城内百姓重建家业，直到重华的居民大都已经有容身之处了，她才下令，让工匠们开始恢复王室用度的修建。

&esp;&esp;慕容辰曾经摆放在金銮殿的暖炉已经碎了个彻底，但挂耳耳缘的小金兽仍在奄奄一息地喃喃着：“君上洪福齐天……君上泽披万世……”

&esp;&esp;匠工将暖炉的碎片扫到扁担里，挑着它们，打算倒去马车上，连同旧朝的残砖碎瓦一同弃之荒野。

&esp;&esp;“泽披万世……”

&esp;&esp;小金兽哼哼唧唧着，躺在一堆断木头破砖头之间，不住地重复着昨日的谗言媚语。

它到底是个死物，不知自己将命运如何。

&esp;&esp;只是磕碰的时候终究是掉了金漆，露出下面黑黪黪的玄铁料来，一副颓然之态。

&esp;&esp;慕容梦泽侧眸看了那拉运的马车一眼，未置一词，只在工匠诚惶诚恐地与她招呼时，甚是温柔宽厚地展颜一笑。

&esp;&esp;“辛苦你们跑这一趟了。”

&esp;&esp;匠人们纷纷瑟然，又是惶恐又是惊喜，与她连声诺诺。

&esp;&esp;慕容梦泽玄衣金带，独自又在原处看了一会儿施工的殿堂——度从简，式从新，这是她给与他们的要求，当然，她知道重华百姓都对她的举措感激良多，大战之后，哪里都要兴土木，她不扬王权，自然更讨得赞誉褒奖。

&esp;&esp;她心里清楚，与燎一战，论军功，姜拂黎最盛。

&esp;&esp;因为是他最终击退了花破暗。

&esp;&esp;慕容梦泽没有直接看到这两人的最终决斗，但听闻有目睹全局的小修士说，花破暗失却了血魔兽的威力后，尚有九目琴可与姜拂黎一战。

当时，花破暗换尽了其中八目，都被姜拂黎一一击破，最后一目却迟迟不开。

&esp;&esp;有人以为那一目必然藏着什么惊世邪法，不到迫不得已不会祭出。

&esp;&esp;可是直到花破暗最终败于姜拂黎剑下，九目琴的最后一只眼，仍然是闭着的。

&esp;&esp;谁也不知道那最后的眼睛里藏着的是什么，花破暗没有让它显于任何人面前，它就像一粒深埋在他心里的种子，永远发不了芽。

&esp;&esp;“花破暗死了吗？”

她这些日子也时常听到有人在街头巷陌问这样一句话。

&esp;&esp;而人们的回答，却也是众说纷纭的。

&esp;&esp;“应当是死了。”

&esp;&esp;“是啊，我亲眼看到他败于姜药师剑下，元灵散尽，成了灰。”

&esp;&esp;“可是我总觉得说不好……他已经完全像一个魔了不是吗……”

&esp;&esp;“就算没死，也翻不出什么天来了。”

&esp;&esp;慕容梦泽想，姜拂黎应当是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的，只是并没有任何人能够从他口中得到回答。

&esp;&esp;姜拂黎在战后，便携着苏玉柔离开了重华。

他说自己从来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也觉得自己从前做的每一件事情除了图财，都没有太多的意义，如今他终于是做了一件不止与钱帛有关的事情。

&esp;&esp;只是姜拂黎做的，而不是沉棠，不是傀儡。

&esp;&esp;或许是这一次的际遇，让他终于想带着属于沉棠的记忆，去四海五湖再行走看看，而这一回，苏玉柔不会再禁锢他的内心与他的回忆，或许他终究能从之后漫长的跋涉中得到一个具体的答案，知道他作为姜拂黎，这一生所求究竟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