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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爸爸会用一种非常冤屈的语气说:&ldo;就让我吃一个嘛,一个而已,就今天,我的胃其实已经好了……&rdo;妈妈像个女王那样,不怒而威地反驳回:&ldo;想都别想。
&rdo;然后她就开始炫耀一般地把完美的煎蛋分给大家,我,哥哥,她自己,有时候还有小雪碧‐‐莫名其妙地,雪碧现在经常会留在这里过夜,还能为什么呢,姐姐一定是交了新的男朋友;当然,还有外婆。
外婆来到我们这里已经两个星期了。
妈妈说,外婆的生日马上就要到了,按照公历来说,应该是79岁。
可是外婆一点不像,虽然她头发是全白了,可是她看上去是个漂亮的老人,还很喜欢穿大红色的毛衣。
只不过,她的记忆力和智商,都在这两年内迅速退化成了一个小孩子。
她很乖的坐在餐桌前,认真地研究着面前的餐具。
爸爸把她那份煎蛋小心的安放在她面前,她抬起脸,用满是皱纹的脸庞对爸爸一笑:&ldo;谢谢。
&rdo;爸爸几乎是有点儿羞涩的笑了:&ldo;您谢什么呀‐‐&rdo;然后外婆礼貌地问爸爸:&ldo;请问您‐‐怎么称呼?&rdo;她每天总会问爸爸这个问题,爸爸也每天都只能哭笑不得的回答她:&ldo;我是南南的爸爸。
&rdo;有时候她还会执着的追加一句:&ldo;哦,南南的爸爸,您贵姓?&rdo;有一次小叔非常幽默的代替爸爸回答说:&ldo;他……免贵姓郑,我也。
&rdo;然后指了指哥哥,说,&ldo;她也一样姓郑,您就不用问了。
&rdo;外婆满意地点点头,&ldo;这么巧。
&rdo;但是她到了第二天,甚至是几个小时以后,就会再问一次。
单爸爸又一次无奈的回答&ldo;我是南南的爸爸&rdo;,她又遇上了新的困惑:&ldo;南南?&rdo;&ldo;您连南南都不记得了么?&rdo;爸爸说,&ldo;南南是您的外孙女啊。
&rdo;&ldo;谁说我不记得。
&rdo;她的自尊心受到了损害,换了一副严肃的表情,&ldo;我们南南还没放学,她上四年级了,个子长得比好多小孩子都高。
&rdo;说完了,她还没忘记对身边的我微笑一下。
她记忆的丧失给我造成的最直接的损失就是‐‐她不肯给我过年的红包,因为她的红包准备好了要给&ldo;南南&rdo;,她倒是执着的吧红包塞给了雪碧,可能是雪碧的身高比较符合她对&ldo;四年级的南南&rdo;的印象。
有时候我也试着想象,如今,外婆眼里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
她生活在一群……一群她一会儿认识,一会儿不认识,一会儿又似曾相识的人之间,对她而言没有丝毫不感到惶恐么?弄不清楚所有人的来历,对她而言没有关系么?在她耐心的询问每个人&ldo;贵姓&rdo;的时候,她会问问自己是谁么?就好比现在的早餐桌上,她似乎每天都是个初来咋来的客人,可她怎么还是这么怡然自得的呢?她认真地咬了一口煎蛋,然后认真地看着正好坐在对面的哥哥,认真地说:&ldo;好吃。
&rdo;那种表达方式和北北异曲同工,就像信任着日升月落一样,信任着我们这些生人。
妈妈从厨房里走出来,走到她的身边。
她抬起头,想起刚才告诉了哥哥的事情没有告诉妈妈,用力的重复了一次:&ldo;好吃,玲玲。
&rdo;她唯一认得人,唯一一个永远不会叫错名字的了,就是我妈妈了。
&ldo;妈,&rdo;我妈妈耐心的略微俯下了身子,&ldo;你想喝红枣茶,还是白米粥?&rdo;外婆似乎只听见了前半句,不放心的念着:&ldo;红枣茶,我要喝。
&rdo;&ldo;三婶。
&rdo;哥哥的声音叫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这些天,在饭桌上,只要他一开口说话,我就会特别紧张‐‐还以为他真要跟妈妈提起搬出去的事情来,我可不知道,要是真的发生了,我该怎么办,还好,他只是说,&ldo;你坐着吧,我去拿。
&rdo;我暗暗地舒了一口气,哥你就不能让人省心一点儿吗?我曾经以为,哥哥无论怎样都是个说得出做得到的人。
似乎是有一句成语叫&ldo;言出必行&rdo;吧?也不知道,外婆这种病,会不会遗传的,等我活到那么老了,也会像她一样忘记一切吗?难道真的也会忘记去年那个九月的晚上么?要是我把那一天的事也忘了,就基本上等同于我忘了随时郑南音,我都忘记了随时郑南音,那么我成了谁?真厉害,外婆是怎么做到的呀?‐‐天哪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刚刚在想什么,为什么扯到外婆身上来了‐‐外婆正在无辜的喝她的红枣茶呢。
总是这样,我总是得用尽全力的想,才能招呼来一些最开始的念头。
没错的,我想说的就是,去年九月初的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