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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人便是这样,总要有人替你出头才显得矜贵,自己顶回去,再伶牙俐齿,都显得寒酸。
方晴这样“矜贵”
的机会不多,一样的妯娌姑嫂,总不好太偏帮谁。
&esp;&esp;方晴自己虽也算得口齿伶俐,却顶不会吵架,一生气就蒙头,刚嫁过去那阵子很受了几句话的闲气,但日子长了,脸皮厚了,棱角磨得圆乎乎的,竟然跟这一大家子处得融洽甚至亲香起来——方晴叹口气,冯家说到底都不是坏人。
&esp;&esp;了不得,再这样下去,连三岁打破个碗的事都得寻思一遍,方晴深感自己得找点儿事做。
&esp;&esp;又兼盘算银钱,出嫁的时候母亲给了两个匣子,一个里面放着绞丝银镯子一副、镶红玛瑙金镯子一副、素面金戒指两个、金镶红宝耳坠子一副、石榴花头小金钗一对、银鎏金嵌宝项圈一个——有新打的,但多半是祖母和母亲的陪嫁;另一个里面是100块大洋。
&esp;&esp;这匣子方晴当然都随身带过来了,其中头面多是祖传之物,非到万不得已是不能动的,其实单100块大洋也不是个小数目,但也架不住坐吃山空。
&esp;&esp;这天津卫不比乡下,东西都贵得离谱,米面菜样样要钱,饶是方晴单身一人吃喝,每个月也要三四块,一年就是三四十,还有房租呢,更别说冬天点炭炉子买厚被褥……至于冯璋能给多少家用,方晴不知道,也不敢完全指望他。
&esp;&esp;难道真去卖画儿?方晴想起琉璃厂被礼送出去的卖画人,对自己这两下子不自信起来,还是找点别的活儿干吧。
一个姑娘家,能干什么呢?
&esp;&esp;没辙又无聊的方晴便跟钱二嫂和刘大娘一起纺线、打褙子。
&esp;&esp;方晴这纺线的技术还是在冯家时练的。
树荫下,蝉鸣里,一长一短的抻着,很快小半天就过去了——方晴喜欢这种单调、轻松、不用脑子的活计。
&esp;&esp;但方晴还是更喜欢打褙子。
&esp;&esp;褙子是用来做鞋底的,一层布铺在板子上,抹上糨子,零碎破布再拼一层,再抹糨子,再拼一层,如是三四层,晾干,即为一张。
和纺的线一样,这褙子也是有专人上门收,都赚不仨瓜俩枣的钱,妇女们闲着也是闲着,换两斤棒子面也好。
&esp;&esp;打褙子的时候,方晴兴趣上来就按颜色贴,柳绿配鹅黄,松花配桃红之类,偶尔还能拼出个图案,方晴觉得跟某些西洋画类似——在琉璃厂淘的那本《西洋画概览》上有这么一类,呼之曰抽象画。
方晴觉得自己的褙子打得抽象得紧,艺术得紧。
&esp;&esp;每贴出自己觉得好的,还摇头晃脑傻不愣登地欣赏半天,在臭烘烘的糨子和破布头中找到了无穷乐趣。
这一乐趣直持续到一个月后被冯璋撞见。
&esp;&esp;院子树荫下,方晴穿着藏蓝布大围裙,围裙上粘了不少糨子嘎巴,正跟那儿贴破布呢,旁边坐着同样穿糨子嘎巴围裙的刘大娘。
瞧见冯璋盯着自己的围裙看,方晴看看自己的围裙,再打量一下军装笔挺的冯璋,也不由得有点自惭形秽起来。
&esp;&esp;冯璋笑着跟刘大娘打了招呼,便跟方晴回了屋。
方晴解了围裙,洗过手,拿搪瓷缸子给冯璋倒了些茶,笑着说:“白菊冰糖水,夏天喝败火。”
&esp;&esp;方晴与冯璋“婚后”
并不曾相处,对怎么称呼冯璋很是犯难。
&esp;&esp;再似婚前称呼冯家哥哥,肯定不合适;叫璋哥哥?未免太过爱娇;叫表字?倒是一个选择,听闻新女性们有这么叫的,也有直呼名字的,但自己又不是什么新女性,方晴没辙,只好含混着混过。
&esp;&esp;冯璋端起茶缸子喝口水,甜丝丝的,缓了些火气。
&esp;&esp;“怎么的想起弄那个来?你不用操心家用……”
&esp;&esp;显见的冯璋不愿自己干打褙子这活儿,方晴便尽量轻描淡写地说:“看邻居们弄,我帮把手。
打发工夫罢了。”
&esp;&esp;说完方晴才察觉末一句似埋怨冯璋不回来,“怨望”
了。
想说句什么描补描补,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不由得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