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程郁来到校长办公室外面的时候，正好听见办公室里有家长在说：“……其实就算这个程嘉言他不转学，我也要跟校方申请，让他退学，别带坏了其他的学生。”

&esp;&esp;程郁没有偷听的习惯，抬手敲了敲门，很快里面就传来校长说请进，他推开门，走进去。

&esp;&esp;办公室里校长对面坐着一个男人，背对着程郁，还有一位坐在靠墙的沙发上，刚才说话的似乎就是这一位。

&esp;&esp;校长抬头看向程郁，问道：“你是程嘉言的家长？”

&esp;&esp;“是，过来想请校长签一下字。”

程郁点头，把文件拿出来，送到校长的桌子上，身边的那个男人始终低着头，不曾说过话。

&esp;&esp;盛柏年正要抬头，却看到玻璃桌面上映出程郁的模样，从他来到平海至今天他见了他三次了，他

&esp;&esp;程郁垂下眸，很奇怪，从前的时候他设想过无数种与他重逢时的情形，也许是在云京大学体育馆北边的那条小路，清风拂过树梢，他站在他身后的不远，他一回头就能看得到；也许是在夏日里大雨滂沱的夜晚，星河倾泻，电闪雷鸣，他即将死去，而他姗姗来迟，见他最后一面。

&esp;&esp;他会咬牙切齿地冲到他的怀里，质问他这些年都去了哪里；会歇斯底里地抱住他，泪流不止。

&esp;&esp;然而此时，程郁心中一片平静，好像夕阳下落满雪的荒芜长街，静得一点声音也听不到了。

&esp;&esp;听到自己向他问道：“这位是？”

&esp;&esp;盛柏年来平海市的消息并没有传开，他本人也不希望受到过多的关注，所以校长开口帮着打马虎眼说：“这位也是学生的家长。”

&esp;&esp;“是吗？”

程郁抬起头来，打量着此时站在自己面前的盛柏年，五年过去了，时光仿佛格外偏爱于他，他离开他时，他是这副模样，如今回来了，他一如从前。

&esp;&esp;程郁意味莫名地笑了一声，明明他已经回来，明明看得出来盛柏年这些年应当过得不错，可程郁此时只觉得浑身发冷，好像回到了那漆黑漫长又寂静的雨夜里，看着茫茫的天地在黑暗重叠到一起，冰冷的雨水将他彻底淹没，直到世界重启的那一刻他才能复活。

&esp;&esp;他想要告诉自己，眼前的这个人只是恰巧与他长得相像罢了，只是恰巧与他有一样的声音，相似的神情罢了。

&esp;&esp;可这些话纵然在心中再对自己说上千万遍，他也没有办法相信的。

&esp;&esp;眼前被蒙上了一层朦胧烟雾，刺眼的日光变得温柔起来，空气中漂浮得尘埃在寂静中发出震耳欲聋的喧嚣，只有他听得到。

&esp;&esp;他轻轻叫了一声：“盛柏年？”

&esp;&esp;坍塌的世界正在黑暗中小心地重建，他像是一只背着重壳的蜗牛在茫茫天地中寻求一道可以生存的缝隙，身后拖着长长的涎，期盼着有人顺着他留下的痕迹将他找到。

&esp;&esp;盛柏年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只是在听到程郁叫出自己名字的时候眼中露出一丝讶异，转瞬即逝，他记忆里并没有这个人存在。

&esp;&esp;他疑惑道：“你认识我？”

&esp;&esp;程郁半张着唇，剩下的那些话全部被卡在了喉咙里，他本想问他什么时候有的孩子，问他孩子的母亲是谁？

&esp;&esp;但是在这一刻，这些问题都失去了意义。

&esp;&esp;脚下的地面开始剧烈旋转，眼前一片无边无尽的，他被吊死在太阳升起之前，他留下的涎暴晒在日光下，全部蒸发，没有人能找到他，于是这场梦终结了。

&esp;&esp;从那场车祸发生以后，程郁就担心自己离开得太早，担心盛柏年回来找不到自己，甚至担心有一天会先在亡者书上看到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