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那是他是个小豆丁，还没有城墙垛子高，支楞着小短手去扒墙缝，被傅廷信一把抱起来放在肩头。

&esp;&esp;刹那间，天地宏阔，山河邈远。

&esp;&esp;城外是一望无际的群山草原，城内是整齐干净的房屋街道。

城外有岗哨，有懒洋洋吃草的战马，城内有来来往往的人群，有卖包子的高高笼屉，掀开锅盖就冒出一大团白汽。

&esp;&esp;傅廷信还是很年轻的模样，脸被边塞的风吹的有些粗糙，胡子拉碴的，但仍不掩其高大英俊，笑起来时左脸颊居然有个小小的梨涡。

&esp;&esp;“回去吧，嗯？”

傅廷信将他扛在肩上，转身下了城墙：“天阴了，快要下雨了。”

&esp;&esp;他懵懵懂懂地伸出手，果然，从青灰色的辽阔苍穹之中，“啪嗒”

落下了一颗小雨滴。

&esp;&esp;场景陡转。

&esp;&esp;这一次他站在燕州城头，已经长高成人，像一把迎风而立的寒铁长刀，外面是一片黑压压的柘族军队。

&esp;&esp;他再也不需要坐在谁肩头，就可以俯瞰这片大地了。

&esp;&esp;“将军。”

一身黑甲、相貌温润的年轻副将走到他身边，“北燕铁骑集结完毕，随时可以出战。”

&esp;&esp;“好。”

他伸手到半空，接住一颗倏然落下的雨滴，没头没尾地轻声道：“下雨了。”

&esp;&esp;场景再变。

&esp;&esp;他跪在漫天大雨里，被浇了个透心凉，大红衣摆像浮在水面不肯飘走的枫叶，青砖地面的尽头是紧闭的朱红宫门。

&esp;&esp;冰凉的雨水不断打在脸上，他心里一片空白，只是恍惚觉得缺了点什么，茫然地自问：我在等谁？

&esp;&esp;无数场景走马灯似地从他眼前一一闪现，他看到很多熟悉或者印象模糊的脸庞，却总没有理应记忆深刻的某个人。

&esp;&esp;可他分明没有任何关于那个人的记忆。

&esp;&esp;场景忽然定格在某一帧，大雨还在下，却被屋宇隔绝在外，只有连绵不断的雨声，他拄着根烧火棍，翘着二郎腿，目光游离散漫，心不在焉地落在火堆旁边的男人的侧脸上。

&esp;&esp;那人对他好像很冷淡，爱答不理的样子，被人盯着也不肯转头看过来。

&esp;&esp;他心想：我招他惹他了？

&esp;&esp;仔细想想，他方才好像说了句话，似乎不大中听，那人当场就变了脸色。

&esp;&esp;回忆伴着缥缈的雨声一起涌入脑海，冰凉的水滴砸在脸上，他终于意识到，那并不是雨水。

&esp;&esp;“把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瞥在世上，我就是死也闭不上眼睛。”

&esp;&esp;你为什么不说话呢？

&esp;&esp;是因为……不相信我吗？

&esp;&esp;这句话一经想起，立刻就像一根定海神针，在他脑海中轰然落下，撑开了混沌的天地，所有涣散破碎的意识围绕着这一点求生欲凝结成型。

透过紧阖的眼皮，他尾声（上）┃天家无夫妻

&esp;&esp;长治四年七月初七，据西南前线传回的消息，征西军主帅、靖国公傅深为叛军所害，不幸身殒。

&esp;&esp;七月初九，天复军使严宵寒从金陵转道至西南，向叛军讨要傅深遗体未果。

段归鸿阵前怒斥严宵寒，声称朝中奸佞结党营私，戕害功臣，蒙蔽圣听，致使傅深含恨而死。

西南诸军誓清君侧，诛佞臣，以告傅深在天之灵。

&esp;&esp;傅深在西南大营养病，听完杜冷转述段王爷阵前那一番话，差点笑呛了：“这话不是他自己想的吧？”

&esp;&esp;倘若段归鸿有这等颠倒黑白、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不至于跟皇帝闹的这么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