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满府的嘶哑哭声中，满身缟素的程老夫人却微微而笑，朝程止道，“能避过乱世，活到这个岁数，我们也不算委屈了。

吾儿死的早，大人早将你看做亲儿，你就在灵前陪他三日。

三日过后，不可再做这般小儿女之态，县里还有许多事要你做。”

&esp;&esp;程止哭的声嘶力竭，已说不出声音，过了好半晌，才麻木的点点头。

&esp;&esp;老夫人又朝桑氏，温言道：“我和他头发都白了，也算是白头偕老了。

盼着你和子容将来也有我们这样的运气，恩爱一生，矢志不渝。

你身上有伤，不要这样磋磨自己。”

说着就叫身边的仆妇硬架着桑氏去养伤。

&esp;&esp;当夜宿在县衙后宅，少商蹲在床边替桑氏换药包扎，忍不住道：“老县令都这么大年纪了，为何还要出城行险，叫家将和城门将士去不行吗？不一样是恪尽职守了吗。

他这么大年纪了，我想陛下不会责怪他的。”

&esp;&esp;“这不是为了皇帝。”

桑氏哭的两眼通红，隔了半晌才郑重道，“陛下是不会责怪，可各家各族都看着，众目昭昭，没了这份志气，河南程氏的子弟如何有脸入朝争官？”

&esp;&esp;看少商被吓的不敢说话，桑氏自觉语气太重，抚着女孩的头发，温言道：“我们出身世家豪族的，原就应比庶民强些。

逢敌先上阵，遇难自当先，不然凭什么身居高位，受庶民供养。

倘若只求苟全，如何对得起祖先坟茔！”

&esp;&esp;少商嗫嚅了几下：“……我们程家，还不是世家豪族呢。”

&esp;&esp;桑氏哂然一笑：“以后兴许会是的。

从你阿父和叔父这代起，每代子孙都奋勇当先勤力不怠的话。

我们死后，会在祠堂上立起高高的牌位，让后世子孙敬仰，延绵流长。

程老大人是为救百姓而死，舍生取义，大贤也。

这是死得其所。”

&esp;&esp;少商再说不出话来。

&esp;&esp;在她那个年代，有许多作品都是抨击世家豪族如何颟顸迂腐，如何拖时代后腿，如何偏安一地妥协绥靖。

多少皇帝的政绩之一，都是摧毁世家力量，粉碎豪族势力。

&esp;&esp;但这个时代的世家子弟却是热血犹在，刀剑在侧，海疆雪域我自独行。

&esp;&esp;同时，她也

&esp;&esp;停灵数日，方到第四日皇帝的谕旨就到了。

&esp;&esp;先是华词嘉奖老程县令‘广善大义，与生民恩众，名施于后世，天下之贤大夫竞称也也’，不等跪在下面的少商腹诽，那黄门立刻宣读干货：追封老程县令为二等关内侯，待其长孙加冠后袭爵并授官秩六百石，另赐钱万贯。

&esp;&esp;见侄女听的半懂不懂，桑氏连忙在她耳边解释：就是等老程大人的孙儿成年，可自动获得六百石官秩这个层级的官职。

至于是要职还是闲职，就要看那孩儿自己的本事了——这已经是十分丰厚的嘉奖了。

&esp;&esp;少商吐了口郁气，心想这皇帝还算上道。

真要算起来，若非皇帝心慈手软，没有当机立断解决反贼，滑县和程府怎会遇上这场血腥的劫难！

&esp;&esp;陪着一道来宣旨的还有桑氏的兄长桑宇，程老夫人领着两个孙儿躬身谢过皇恩，然后叫程止夫妇陪着桑宇去侧堂说话。

加上少商，四人团团围着炭盆坐下，因在老程县令灵堂旁，也不好大吃大喝，程止只能给妻兄奉上一碗热腾腾的蜜糖浆水。

&esp;&esp;桑家兄妹生的甚是相似，都是路人长相，不过桑宇到底是收徒立门多年，身上多了几分诗书厚重的气派。

他捧着杯盏没喝，先问妹妹伤势。

&esp;&esp;桑氏笑道：“这几日吃好睡好，又日日换药，好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