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齐全的老妻顾婶笑着迎了出来：“小相公可算回来啦，那老木橛一直在叨噪呢。

小相公要不要再吃点什么？”

&esp;&esp;“不必了，温习温习书就睡了。”

&esp;&esp;何涣转身进了自己房，关起门，才长舒了口气。

他不想点灯，走到窗边桌前，坐在漆黑里发呆。

外面有些月光，窗前种了一丛细竹，还没换新叶，白天看着有些枯乱，这时映在窗纸上，竟像文仝画的墨竹一般，清俊秀拔，满窗逸气。

看着这夜色窗景，他的心神才渐渐平复。

&esp;&esp;就像这竹子，他自小就有股拗劲。

他祖父何执中曾是朝廷重臣，官至宰相，他完全不必苦学应考，按朝廷恩荫之例，便可轻松得一个官职。

他却不愿走这捷径，几次将恩荫之额让给亲族，情愿以布衣之身赢得功名。

&esp;&esp;这两年，他一直在开封府学勤修苦读，别无他想，一心应考。

可谁料到，这几个月竟遭逢这么多变故，简直如杂剧中编造的戏文，几生几死，看今天蓝婆家情形，恐怕还没完结。

&esp;&esp;窗纸上的竹影微微摇动起来，可能是有些小风。

&esp;&esp;何涣独坐在窗边，并没有点灯。

他虽然钦慕范仲淹“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之襟怀，但并非那种凡事都能处之泰然的人，看到竹影摇动，他的心也随之摇荡。

&esp;&esp;再想到明天就是殿试，十几年苦读，等的便是这一日。

他的心更是怦怦跳起来，连手脚都不由自主有些紧促。

&esp;&esp;他忽然极渴念阿慈，若她在这里，该多好……

&esp;&esp;黑暗中，想着阿慈，越想越痴，一时间怅痛莫名，惶惶无措。

满心郁郁之情无可宣泄，便点亮了蜡烛，铺开纸，提起笔，填了一首《诉衷情》。

&esp;&esp;思卿如醉醉思卿，竹影乱离情。

墨锋不懂别恨，剪碎一窗明。

&esp;&esp;约未定，信难凭，忆空萦。

此心何似，梦里只蝶，海上孤星。

&esp;&esp;写罢，他反复吟咏，越咏越痴，不由得落下几点泪来，这才痛快了些。

心想，或许阿慈真如蓝婆所言，本是狐仙，化作人形，偶然来这世间一游。

自己与她能有数月之缘，已属万幸，又何必贪念太多？

&esp;&esp;房门轻轻叩响，何涣忙拭干眼睛，抓了本书，装作在读。

&esp;&esp;齐全夫妻走了进来，各捧着一个包袱，放到床边柜子上。

&esp;&esp;顾婶轻声道：“小相公，这是明早的衣帽鞋袜和笔墨砚台，时候不早了，早点安歇吧，明天得赶早进宫殿试呢。”

&esp;&esp;“就睡了，你们也早点休息吧。”

&esp;&esp;“对了，傍晚有人来找过小相公。”

&esp;&esp;“什么人？”

&esp;&esp;“他说他叫赵不弃。”

&esp;&esp;“哦？他说什么了吗？”

&esp;&esp;“他说有件要事，不过必须和小相公面谈，说是关于姓丁的。”

&esp;&esp;“我知道了。”

&esp;&esp;何涣面上装作若无其事，背上却惊出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