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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初期的文字即如那些学生的示威游行一般,披肝沥胆,慷慨激昂,公开抗议。
那时并无什么技巧和细心。
我完全归罪于北洋军阀给我们的教训。
我们所得的出版自由太多了,言论自由也太多了,而每当一个人可以开心见诚讲真话之时,说话和著作便不能成为艺术了。
这言论自由究有甚好处?那严格的取缔,逼令我另辟蹊径以发表思想。
我势不能不发展文笔技巧和权衡事情的轻重,此即读者们所称为amp;quot;讽刺文学amp;quot;。
我写此项文章的艺术乃在发挥关于时局的理论,刚刚足够暗示我的思想和别人的意见,但同时却饶有含蓄,使不至于身受牢狱之灾。
这样写文章无异是马戏场中所见的在绳子上跳舞,需眼明手快,身心平衡合度。
在这个奇妙的空气当中,我已经成为一个所谓幽默或讽刺的写作者了。
也许如某人曾说,人生太悲惨了,因此不能不故事滑稽,否则将要闷死。
这不过是人类心理学中一种很寻常的现象罢——即是在十分危险当中,我们树立自卫的机械作用,也就是滑口善辩。
这一路的滑口善辩,其中含有眼泪兼微笑的。
我之重新发现祖国之经过也许可咏成一篇古风,可是恐怕我自己感到其中的兴趣多于别人罢。
我常徘徊于两个世界之间,而逼着我自己要选择一个,或为旧者,或为新者,由两足所穿的鞋子以至头顶所戴的帽子。
现在我不穿西服了,但仍保留着皮鞋。
至最近,我始行决定旧式的中国小帽是比洋帽较合逻辑和较为舒服的,戴上洋帽我总觉得形容古怪。
一向我都要选择我的哲学,一如决定戴那种帽子一样。
我曾做了一副对联:
两脚踏东西文化
一心评宇宙文章
有一位好作月旦的朋友评论我说,我的最大长处是对外国人讲中国文化,而对中国人讲外国文化。
这原意不是一种暗袭的侮辱,我以为那评语是真的。
我最喜欢在思想界的大陆上驰骋奔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