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花街夜晚开张，从日落热闹到天明，下午就要开始准备晚上所需的各色吃食布置，燕无纠常常去帮忙跑腿儿，运气好能混上几枚铜板，还能捞几个馒头包子回家。

&esp;&esp;这活儿要一直到入夜才结束，大堂里翻台的速度很快，燕无纠有时要足足忙活上半夜，一刻不停地东奔西跑，给小厮姑娘们传东西，还要脸上带笑讨人喜欢，嘴甜会来事，又得注意不被客人瞧见，工作量大得很。

&esp;&esp;窈春知道有些客人有喜欢小孩的变态嗜好，便总是急着打发燕无纠早早离开，但有时候人手不够他被留下也是常有的事。

&esp;&esp;燕多糖熬了药让燕母喝下，见天色晚了燕无纠还没回来，就有些坐立不安，但燕无纠三令五申不许她去接他，她自己也知道自己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去那种地方会遇上什么，正在天人交战，燕母先出声了：“啾啾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esp;&esp;燕多糖皱着眉：“没有……他总是这样，回来得时早时晚的。”

&esp;&esp;燕母站起来：“我去接他。”

&esp;&esp;燕多糖下意识就要反对，燕母好声好气却不容置疑道：“我会去拜托那位师父同我一起，你在家好好等着。”

&esp;&esp;听到这里，燕多糖要反对的话就没有出口，如果是那位师父同行，那似乎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esp;&esp;燕母披着渐沉的夜色敲响了破庙的门，朝昏黄烛光中看过来的梵行鞠躬施礼：“梵行师父，信女有一事相求。”

&esp;&esp;梵行看着她，先是儿子求他，现在又是做娘的来求他，这一家人还真是心有灵犀。

&esp;&esp;他这么想着，站起来去扶燕母：“女施主有话直说。”

&esp;&esp;燕母的眼神往外看了看，面上呈现出一点犹豫之色，梵行会意，这类有心事难以启齿的香客他遇见的多了，方丈教过他一个对话模板可以往里套用！

&esp;&esp;于是他踏出庙门：“小庙清贫，一旁景色却还不错，女施主不若边行边讲？”

&esp;&esp;二人沿着破庙旁的小路慢慢往前走，耳边听得溪水潺潺，燕母沉默了许久，莲华（十三）

&esp;&esp;燕家逃离京师后就窝在乡村里过起了普通日子，不过他们在燕府做了这么多年活，到底有不少积蓄，加上燕夫人托付老太太带回来用以抚养燕无纠的那些财富，足够他们在乡间过上衣食无忧的乡绅生活。

&esp;&esp;可惜就算他们有再多的钱，也禁不住燕二郎的滥赌成性。

&esp;&esp;不到半年时间，他们就从颇有余财落到了家徒四壁的境地，四处寻摸不见一点财物后，燕二郎将目光移向了熟睡的燕无纠。

&esp;&esp;——如果能将这个逃出生天的燕小公子卖给官府……不，不能卖给官府，那会把自己一家也栽进去，不如卖给人牙子吧，这样细皮嫩肉又好看的小孩子，还是年纪幼小的男孩儿，有的是人家愿意要，能卖出不少钱。

&esp;&esp;他怕妻子阻挠，便给孩子喂了掺迷药的汤，趁着夜色正浓时偷偷将孩子抱了出来，谁知燕母自从失了一个孩子后就十分警醒，夜里迷迷糊糊醒来一摸床边，摸不到那个小小的身体，一下子就吓醒了。

&esp;&esp;她在雨后涨潮的河边追上了燕二郎，争执间夺过燕无纠，将燕二郎推进了河里。

&esp;&esp;掉入河里的男人挣扎着挥手喊救命，女人脸色煞白，抱着孩子直勾勾盯着他，身体一动不动，燕多糖远远看见了这一幕，等她到了近旁，河里已经声息全无。

&esp;&esp;燕多糖没有出声。

&esp;&esp;她看着母亲抱着昏睡的弟弟回了家，便不远不近地跟在她们后面，给神志恍惚的母亲关上了门。

&esp;&esp;她们谁都没有提起这天的事情，隔日河里捞上来燕二郎的尸首，她们伏在冰冷的尸体上哭得声嘶力竭，好像这不过是一个意外和粗心造成的悲剧。

&esp;&esp;此后燕母就常常神智混沌，一家人搬离了这个地方，又回到了唯一熟悉的京师，艰难度日，燕母在长久的劳作中一病不起，直到今天。

&esp;&esp;梵行讲的故事很简略，三两句就将这段说尽了，不生睁大眼睛：“这位燕夫人杀了她夫君？”

&esp;&esp;不生本人的身世比这更离奇，父母勾心斗角相互谋划对方性命，说出来都是一出大戏，不过这些梵行是不应该知道的，至于不生到底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