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僧人摘下颈上的佛珠，将上面那只翠玉雕刻而成的莲花状背云解下来，托在手掌上。

&esp;&esp;这枚莲花翡翠一看就是好货色，翠色沁人，如有一汪清泉在其中流动，雕刻而成的莲花也姿态秀美庄严，花瓣层叠怀抱，收束着一只半开未开的花苞。

&esp;&esp;燕无纠死死盯着这只翠玉莲花，喉头耸动了一下，颤颤地伸出手要去拿它，梵行却将手往回一缩，避开了。

&esp;&esp;燕无纠的手僵硬在半空：“你？！”

&esp;&esp;梵行心平气和地说：“这只翠莲不是珍品，但有一点，拿着它的人去任何一间大庙里求见主持，都能被满足一个请求——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无论什么，他们都会尽力去做。”

&esp;&esp;燕无纠睁大了眼睛。

&esp;&esp;梵行和缓地问：“所以，你是要拿它去换钱，还是换一个满足愿望的机会？”

&esp;&esp;这个问题听起来就很愚蠢。

&esp;&esp;有这么一个几乎无限制的满足要求的机会在，燕无纠大可以拿着它去要求佛寺收留保护燕家母女俩，也大可以要求他们给他足够的金银，或者要求他们帮他查明当年燕家出事的内幕……

&esp;&esp;总之无论要做什么，都比单纯将翠玉莲花当出去换一点钱来得合算。

&esp;&esp;燕无纠没有开口质疑梵行话中内容的真假，但还是忍不住显露出了一点震惊：“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esp;&esp;梵行只是看着他笑而不答。

&esp;&esp;燕无纠知道自己是得不到答案了，好在他也不关心这个，手指缩了缩，抓过梵行掌心那枚莲花，小脸上莲华（十二）

&esp;&esp;燕无纠扭股儿糖似的在地上滚来滚去，大眼睛骨碌碌转着，观察着梵行的神态，恰到好处地估量着梵行的底线使坏，那模样娇蛮又不惹人厌烦，反而充满了孩子气的天真顽皮。

&esp;&esp;他在地伤快围着梵行滚出了一朵花儿的形状，蒲团上的僧人面色为难却还是垂着眼只笑不答话，燕无纠见此就知道这事八成是不可能的了，他放弃得也干脆利落，坐起身子抖了抖身上的草茎，随手抓起一根泛青的枯草叼在嘴里，凑近梵行，摆出了一脸痛心的模样：“阿弥陀佛，大师你修行不到家啊，看到我这种混混，你应该抓起你的棍棍咵嚓一下把我薅出去，然后对我念上几声回头是岸才对嘛。”

&esp;&esp;梵行耐心地纠正他：“出家人一般不叫它棍棍，叫降魔杖。”

&esp;&esp;燕无纠百无聊赖地叼着草茎子哼哼两声，听梵行继续说：“这庙不是我的住所，我为何要赶你出去？你既然不认为你做的事情是错的，那贫僧就是说再多的回头是岸，也是无用功。”

&esp;&esp;燕无纠用舌头把草茎拨到左边，又拨到右边，舌尖顶着腮帮子鼓出一个滚圆的包：“唔……你说这种奇奇怪怪听不懂的话的时候就很拿手诶。”

&esp;&esp;梵行一愣，然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燕无纠歪着头瞅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青涩稚嫩的小脸上摆出了大人的严肃表情，准备从另一个方向进攻展开第二轮谈判。

&esp;&esp;与此同时，刚刚醒来的燕母正与燕多糖坐在一处，手把手教她怎么刺绣。

&esp;&esp;昔日钟鸣鼎食的大家族里出来的管家娘子，就算不是专门的绣房里出身，掌握的技术和眼光也比寻常农妇优秀不少，用来教一个燕多糖是绰绰有余了，母女二人头碰着头，低声絮语，气氛倒是温馨非常。

&esp;&esp;一片梅花的花瓣逐渐立体饱满起来，燕多糖按照母亲教的又下了一针，犹豫了一会儿，旁敲侧击问道：“娘，昨晚……你睡得怎么样？”

&esp;&esp;燕母的针穿过绸子，闻言抬头看向女儿，茫然地眨眨眼：“昨晚……挺好的，怎么了？你睡得不舒服？”

&esp;&esp;燕多糖迅速低下头避开了母亲的视线，含糊地说：“也不是……我昨天迷迷糊糊，梦到你出门去玩儿了……”

&esp;&esp;燕母愣了一下，而后笑起来：“傻孩子，真是睡糊涂了，娘不是一晚上都在家吗，你是梦迷了吧。”

&esp;&esp;燕多糖没有立刻答话，过了半天才说：“可能是吧。

娘，那个师父……好像知道些什么的样子，昨天一直在给我们说燕府的故事。”

&esp;&esp;燕母停下针，轻轻拍了下燕多糖的额头：“他知道什么了？我们不过是寻常贫苦人家，有什么值得人家惦念的？好好走针，这件喜事莲莲能进三钱银子呢。”

&esp;&esp;燕多糖嗫嚅着嘴还想说什么，最终没有说，乖乖巧巧地顺着燕母的指引将注意力放到了绣品上。

&esp;&esp;一旁的燕母手里是一件更为繁复的喜鹊登枝，她走针的速度很快，但在燕多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之后，她的手脚渐渐慢了下来，将若有所思的眼神放到了远处。

&esp;&esp;燕无纠在破庙里缠着梵行闹了一会儿，又被梵行按着头学了些字，扁着嘴将这些字死记硬背住了，一被放开就哧溜一下弹起来，如泥鳅入海，瞬间跳到了梵行的掌控范围外：“我记住了记住了，下午捻春阁要摆台子呢，我去帮忙，顺便蹭点饭，明天见啦和尚！”

&esp;&esp;小孩中气十足的声音不消片刻就远去了，梵行教他认字念书，也教他什么是常人眼里的礼义廉耻，却从来不曾阻拦他去那些花街柳巷，燕无纠依旧要四处奔波找活儿干，不过比起之前，无需惦念燕母的治病钱已经让他松快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