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手术室外，医院的白炽灯将人烤得焦心如焚。

&esp;&esp;光束直射丛蕾的头顶，犹如一柄利刃，尖锐地贯穿了她，她的唇色与灯光一般惨白，咽喉仿佛被一只大手所扼，勒得她快要窒息，丛蕾将指甲嵌进皮肉里，急需用疼痛来缓解这让人发疯的恐惧。

&esp;&esp;丛丰坐在她身旁，大腿抖个不停。

丛蕾不敢闭眼，一闭上眼，冷奶奶不省人事的模样便在黑暗中循环放大——她死气沉沉地躺着，炸响一道平地惊雷，丛蕾当时呆了好久，跌跌撞撞地往楼下跑，大声疾呼丛丰。

丛丰马上拨了120，看着冷奶奶一路绿灯被送上了手术台。

&esp;&esp;冷奶奶身体健朗，每天早上都去广场练八段锦，市里比赛还得过奖，总夸自己是小区里最精神的老太太，怎么就能突然晕倒了呢？

&esp;&esp;老人生死未卜，只有他们父女二人守在手术室，医生说情况危急，要让家属签知情同意书，那一行行凶险的死亡预示，使得丛蕾膝盖发软，她跌坐在椅子上，顾不上丛丰会不会骂自己用手机，机械地打着同一个号码，而冷千山的电话依然打不通。

&esp;&esp;不幸中的万幸，冷千山给她的手机里存了冷世辉的电话，丛蕾联系上冷世辉，不等她颤栗着说完，冷世辉直接找到了院长，不到一刻钟，手术室里便涌进了各科的会诊专家。

&esp;&esp;这间屋子挂着丛蕾的全副心神，她恨不能化作一缕烟钻进去一探究竟。

医生告诉他们，丁瑞兰是跌倒后导致的颅脑出血与髋骨骨折，由于年事已高，加上有高血压与慢性肺心病，麻醉与手术风险巨大。

丛蕾听得懵懵懂懂，她对这些医学名词全无概念，恍若大海中央抱着浮木勉力生存的人，周身笼罩着对未知的悸骇。

&esp;&esp;“不要带她走，带我走吧，”

丛蕾在心里默念，“只要奶奶能平安无事，我愿意付出一切。”

&esp;&esp;她本能地向上天祈祷，什么都没想，也什么都不敢想。

上次她祈求冷千山康复，老天爷遂了她的愿，这次只要冷奶奶能够醒来，她决然拿自己一生的幸福去与死神做交换。

&esp;&esp;“丁阿姨吉人自有天象。”

丛丰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丛蕾，亦是安慰自己。

邻里十来年，他将丁瑞兰当作自家长辈来敬重，比最亲的亲戚还要亲。

丛丰的眉间刻满一条条忧虑的纹路，在这生死关头，父女俩相互扶持着，竟产生了空前紧密的联结。

&esp;&esp;可是丛丰如何能和她感同身受？丛蕾的童年几乎寄养在冷家，她第一次去公园是冷奶奶带的，生病了打针是冷奶奶攥着她的手，学校里表演节目是冷奶奶在当观众，家长会是冷奶奶给她出席，被冷千山欺负是躲在冷奶奶的身后，当年的她那么小，她像一座巍巍高山护着她，岁月无情，丛蕾来不及长大，她就变成了一个白发横生的老妇人。

&esp;&esp;冷奶奶若是出事……丛蕾慌忙打住，没有力气去想象后果，手术的过程漫长得熬人，每等一分，折磨就愈多一分。

丛丰受不了医院压抑的氛围，到外面抽烟，留下丛蕾继续守着那扇紧闭的大门，惶惑争先恐后地往外冒，怎么还没做完，怎么没人出来，怎么耽搁了这么久？

&esp;&esp;丛蕾坐不住了，木然地踱着步，口中念念有词，以缓解自己的不安，她转身时，迎面奔来一个风尘仆仆的男人，正在焦急地询问值班医生，丛蕾忙唤道：“冷叔叔！”

&esp;&esp;冷世辉有几年没看到丛蕾，女大十八变，一时没认出她：“小蕾？”

&esp;&esp;“是我，”

丛蕾颓然说，“奶奶还在动手术。”

&esp;&esp;冷世辉动用了私人飞机，路上一直和对接的医生保持着联络，对冷奶奶的病情有七八分了解，尽管全院最专业的医生都在她的手术室内，冷世辉仍然放心不下。

让助手处理完这样那样的手续，又与院长亲自面谈了一番，才坐下来喝了口水，问道：“我母亲怎么会跌倒？”

&esp;&esp;丛蕾知道的未必有他多，她把自己看到的景象大概说了说，听得冷世辉心惊胆战，他好歹经历过人生的大风大浪，不像丛蕾年龄小容易乱，还能记住给她道谢：“多亏你发现得及时，医生说再晚些送来，该出大事了。”

&esp;&esp;冷世辉的运筹帷幄让丛蕾悬着的心略有了着落，搓手说道：“应该的。”

&esp;&esp;冷世辉左右看了看，两旁座位空空如也，似乎才想起来：“冷千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