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那一刻，她的心好似卸下了千斤巨石。

&esp;&esp;可是如今，在福桃儿惊异不忍的神色中，她却是莫名大恸。

悲色是无论如何也掩不住的了，临泽公主咳呛着，索性放开了些悲声去。

&esp;&esp;她绝活不到深秋去，也就还有月余阳寿了。

听荷先前得了交待，此刻晓得公主有事交待，便带着所有的随从退了出去。

&esp;&esp;暖阁里只剩了两个人，临泽公主颤着手抚上了她的鬓角，将事先编造好的一段娓娓而述，“……就是这样，整二十年了，你与我那嫡子委实酷肖……孩子，本宫有个心愿，你今日可能替我达成？”

&esp;&esp;还沉浸在震惊中的福桃儿接下了这段奇缘，暗想庚巳之乱果然是国难，竟连嫡长公主都痛失亲子。

&esp;&esp;来不及深想，她连忙惶恐地想要下拜：“您是主上，而我只是一介庶民，公主但说无妨。”

&esp;&esp;妇人苍老孱弱的枯手一把扶住了她，好看沉稳的眸子里又是一串泪珠滑落：“既然如此，在本宫薨逝之前，想要收你……作嫡子，要你以男儿身示人，你可愿？”

&esp;&esp;怕目中惊异会伤了妇人的心，福桃儿忙低下头去，斟酌道：“公主福泽绵长，何故这般谬言自己的命数。”

&esp;&esp;“可本宫，是真的活不长了啊。”

&esp;&esp;福桃儿骤然抬首，看进妇人眼底的时候，没来由的，她的心钝痛慌乱。

只是移开了话题，继续问道：“不敢瞒着殿下，靖远侯与我相识……”

&esp;&esp;“莫言他人！”

听她提及自己的养子，临泽公主虚弱的眸子里又是厉色一闪。

她打定了主意的事，这一生从来没人能改变。

当即回头，又化作温柔慈蔼：“行了，我儿名河洲，取字‘在河之洲’。

幼时，本宫唤他小名‘元宵’。

来，禾儿，叫我一声，叫一声阿娘来听。”

&esp;&esp;萧国公无嗣，恐怕连老臣们都记不清了，他曾有一独女，名唤禾洲。

临泽公主一向自信，当年是亲眼看见女儿被仇敌所害，扔进了茺河去。

老天仿佛开了个玩笑般，时隔二十年整，在她即将辞世之际，竟冷不防得将女儿送了回来。

&esp;&esp;临泽公主爱萧翊成痴，连带着当年对这独女，几乎是心肝似的，金尊玉贵地养到了三岁。

&esp;&esp;如今既然回来了，她也只好用最后的筹谋，为女儿换一个万全稳妥的未来。

&esp;&esp;只要一想到自己女儿在外头受了二十年的苦，她便恨不能对那些恶人食肉寝皮。

这世上的女子，若是没有夫君的疼惜，母族的依仗，那自然只能将一身命数交与天地。

&esp;&esp;可是男儿却不同了，尤其是她萧国公府失而复得，正统嫡亲的独子。

&esp;&esp;双眸似悲还喜，临泽公主虽然打定了主意，看着福桃儿时，却依然带了些踌躇迟疑，似乎唯恐她会不高兴，推拒了自己的安排。

&esp;&esp;“这……真是折煞民女了。”

&esp;&esp;福桃儿低声犹豫，对上妇人悲切怜爱的目光时，她在一瞬间沉溺了，忽然便觉着，户部找了那么久生母，都是无果，也许她的母亲早就已经埋入黄土。

&esp;&esp;她永远见不着生母，而面前尊贵的长公主，不过也是一失子的妇人罢了。

&esp;&esp;“阿娘……”

这一声，喊的极为顺畅自然，就连福桃儿自己也愣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久远模糊的温情，骤然失而复得了一般。

&esp;&esp;她见公主的唇发颤，苍老的容颜被暖阁外的湖光镀上暖色。

鬼使神差的，福桃儿便又清晰认真地喊了声：“阿娘！”

&esp;&esp;“唉！”

朱菡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揉碎了，却是生疼中偏又混着慰藉狂喜，情不自禁地将人紧紧抱在怀中，她长叹着，强忍着涕泪，“孩子，今日便同母亲回国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