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每一天的生活大抵都是如此，被无关的人和事充斥，平庸而麻木，有时候他会怀疑自己是否还在活着，亦或者早就死去。

只有那些痛苦会刺醒他，告知他又是一天。

&esp;&esp;而这一刻，他被幸福刺醒了，伏睡的灵魂陡然睁开双眼，透过虚无的肉体，凝望在程慈眼里。

&esp;&esp;她那眼睛亮晶晶的，嘴巴翘起小小的弧度，她说：“我爱你。”

&esp;&esp;如果人生是一条波浪起伏的线，这一刻大概在最接近云端距离。

&esp;&esp;心悸的感觉，他好像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尝到了一点儿腥甜。

&esp;&esp;陆胤川想起自己十几岁的时候，那时候母亲还在，在缉毒办做一个文职员，瘦高的一个女人，脸上常年是一种矜持的冷淡，会说西班牙语和俄语，她总是梳着很低的马尾，发尾盘在深蓝色的发网里，她很少笑，只是公事公办地翘着微笑的唇角，带着几分无意识的疏离。

&esp;&esp;哪怕在家里，她也很少表露出热情的一面。

&esp;&esp;但她是个很能干的女人，做家务很有一手，在父亲去世后，也能把他和昭南打理得井井有条，她会关心他学业，也能体察他细微的情绪变化，旁人评价说她是冷漠的，但他始终觉得，母亲的冷漠下，藏着最深的温柔和细腻。

&esp;&esp;她很瘦，脸色是不健康的青白，家里的桌子上总放着各种药片，她心脏不好，血压也不良，常年被失眠困扰，每年的体检单都是单独寄送到家里，用醒目的红字提醒她注意身体。

倒没有什么确切的大病，但总体来看是很糟糕的。

&esp;&esp;他小学快要上完的那一年的春天，母亲住进了医院里，血压骤升到一百九，头晕得站不住脚，被同事送进了医院，他在放学的时候被舅舅接去了医院，母亲看起来还好，和舅舅在商量昭南转学的事，他记得那个季节到处是柳絮，关着窗子也总能有几絮飘进屋里，他坐在医院的小马扎上写作业，抬头的时候，一片柳絮黏在他的睫毛上，他眨了两次眼睛，那柳絮飞走了，他顺着它飘走的方向看，看见母亲靠坐在床头看他，眼睛微微泛着红，却笑了笑，“阿胤，饿不饿？”

&esp;&esp;他摇摇头，母亲还是剥了一根香蕉给他，他从母亲的手里接过来的时候，母亲摸了摸他的头，问他，“昨天我看你的数学卷子，错了很多。”

&esp;&esp;他有些愧疚地点点头。

&esp;&esp;母亲没有责备他，事实上她也很少责备他，只说：“要好好加油！”

&esp;&esp;他认真地点了头。

&esp;&esp;母亲说她累了，躺了下来，他轻手轻脚地跑去小马扎上写作业，舅舅在傍晚的时候把他接走了，他靠在舅舅的黑色家用五座轿车后座睡着了，被压抑着声音的吵闹声惊醒，舅妈杜慧对舅舅姜文斌说：“早说了让你妹找个后家，就是不听，现在倒好，要是万一出了事，孩子还不是留给你？咱们家养得起吗？”

&esp;&esp;姜文斌讷讷地说：“你少说两句，孩子还在车上。”

&esp;&esp;陆胤川安静地闭着目，装作从没有醒来过，来化解可能出现的难堪。

&esp;&esp;杜慧仍旧忿忿，又说了句，“我早说，你这妹妹自私得很。”

&esp;&esp;那一年，他不太能理解自私这个词，他对这个单词最深刻的理解就是，好东西要和别人分享，不能麻烦别人，不然就是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