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九儿不能再为他的徘徊不定空耗下去。

&esp;&esp;图旻有诸般不好，九儿尚肯为社稷百姓舍己一身，大徵上下，难道真就找不出一个配得上金枝玉叶的好儿郎？

&esp;&esp;皇帝停下了拨动数珠的动作，抬手对意欲开口的玄赜做了个制止的姿势：“已经到供饭的时辰了，你不必再回庆寿堂去，用过斋饭便出宫吧。”

&esp;&esp;他站起身来，负手往外走了。

&esp;&esp;玄赜双手合十，躬身送他离去。

未几两个内侍提着食盒来，令他坐下用餐。

&esp;&esp;玄赜依言而行，道过谢后跽坐下来，揭开食盒。

&esp;&esp;丧礼之中，供给僧道的餐饭很简单，量倒是颇大，一海碗的罗汉菜、一屉馒首、一碗粳米饭，又有一碟杂果攒盘、一杯茶。

&esp;&esp;玄赜怀着心事，原本无意饱口腹之欲，然而那杯茶香得异样，叫他不得不多瞧了一眼。

深酽的热气，在寒冬里有一股格外动人的况味。

&esp;&esp;他抬首，提食盒来的内侍垂着眼皮、对插着手立在不远处，像是等着收拾物什，或许，还怕他逃了。

&esp;&esp;他怎会逃？他一只脚立在佛门里，一只脚却已经往软红十丈里踏去了。

旁人不知道，他心里头知道。

&esp;&esp;他曾发愿要度众生，功德不满，折戟于此，终究也算了结因果。

&esp;&esp;不，没有了结。

在藏地的时候，他独自与漫山遍野的格桑花相对，便想，若生命亦如此般坚韧灿烂多好。

&esp;&esp;众生皆苦，但他彼时的发愿里竟只有一人。

他生了我执，一切因果由此而起。

&esp;&esp;玄赜将指尖触在杯上，奇怪，分明氤氲着热气，但杯壁是冷的，甚至于，寒意刺骨。

&esp;&esp;他果真有了贪恋，他不想喝这杯茶。

&esp;&esp;可皇权时常是凌然于一切诸法的。

&esp;&esp;伺立一旁的内侍有些失却耐性，语带催促道：“茶若凉了，滋味儿就不好了。”

&esp;&esp;玄赜笑着微叹，举起杯来，送至唇边，那股奇香愈浓，几乎转瞬就探进人的肺腑之中，缠绕入骨。

&esp;&esp;滋味并不难入口，是皇帝慈悲。

&esp;&esp;屋檐上的冰雪化了，依稀有水滴落，汇入初春的山涧里，一尾红鲤被惊着，翕忽而去。

&esp;&esp;他约摸五六岁的光景，提着木桶在涧边打水，又将师兄舀进桶里的红鲤放回去。

师兄说这又不是杀生，不过想将这尾鱼养在寺中的水池里。

&esp;&esp;玄赜——他那时候还没有这个法号——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esp;&esp;他说不出话来。

红鲤的尾鳍那样丰盈，覆在他脸上，满目残阳如血，是黄昏吧。

&esp;&esp;但永寂的长夜并未来临，无穷无尽的是摧心剖肝、业火焚心，恍如天翻地覆的阿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