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方才已用过。”

&esp;&esp;他徐徐地呼出一口气，擦了手进去，看着面前的满案食物，想了下，对庄氏微笑道：“朝廷倡俭，我当为百官之先。

今日王妃初到，嬷嬷你考虑周到，理当如此，不过，往后无须如此，她应也不是虚讲排场之人。”

又看了眼寝堂方向，“我若在府里，不必管我，嬷嬷你叫人做合她口味的，我随她。”

&esp;&esp;庄氏笑着应是，忽然想起一物，迟疑了下，又低声道，“殿下，今早我准备了那道蜜鸭脯，我看还颇合王妃口味……”

&esp;&esp;她停了下来。

&esp;&esp;庄氏之所以将这道菜单独提出来发话，是因她介绍给女将军时说得简单，最多也就是听着比寻常菜肴多几分风雅罢了，而实际，大不简单。

肉只取三个月的白鸭一块胸脯嫩肉，鸭也不是普通的鸭子，自破壳后，便只喂香米和嫩莼，喝甜泉之水。

香米和那甜泉便就罢了，并非不可得，嫩莼却只南方才产。

所以这道来自庄太妃吴越故宫的菜到了长安，身价竟翻十倍还不止。

&esp;&esp;早年，因庄太妃之故，为做这菜，武帝还命专人从南方进贡，后来太妃说太过奢费，不再用这道菜了，但却传出宫外，长安豪门富户争相模仿，宴客更以此肴为荣，为得纯正之名，不惜一掷千金。

有需便有市，长安里那专侍豪门贵人的行当里，自然便也有人做起这门生意，专饲这种白鸭。

如今南方也未入春，嫩莼绝迹，长安便有以另种暖房嫩菜代替嫩莼饲成的鸭，力求肉质最接近原来口感。

但即便是改用了本地嫩菜饲鸭，价也依然极高，又因供不应求，一只便需五十两银子，能抵长安普通小户之家一两年的嚼用了。

&esp;&esp;今早做了这道菜，庄氏感觉很合女将军的口味，偏摄政王又这么一说，所以提了一句。

&esp;&esp;她说完，见摄政王的目光扫了一眼食案，不见鸭脯，微微一顿，应是明白了过来，再次看了眼寝堂方向，回过脸。

&esp;&esp;“她既喜欢，你叫人做便是。”

&esp;&esp;“是。”

庄氏笑着应道。

&esp;&esp;束慎徽又看一眼外面天光，用了些膳食，起身匆匆回往寝堂。

&esp;&esp;姜含元已穿好今日前去拜宗庙的礼服，见他进来，朝着自己点了点头，目光便就转了，知他不想看到自己，便也识趣地先出去了，站在寝堂门外的阶前，望庭院里的残雪。

片刻后，身后起了脚步声。

&esp;&esp;他也出来了。

纁裳纯衣，缁带韎韐，从头到脚，一身庄重，风神摄目自不必讲了，面上神色，也极是矜肃。

&esp;&esp;经过她身旁时，他略略停步，道了句“随我来”

，便就继续朝前走去，目望前方，和昨夜刚开始面对她时那面上含笑的样子，简直状若二人。

&esp;&esp;其实他这样，姜含元反而觉得舒坦多了。

她岂不知，从这男子朝自己伸手迎她下翟车时露出的袍服，脚蹬云纹赤舄，不是少帝是谁。

&esp;&esp;只见他飞步登上了宫阶，晃得冠帽前的十二旒珠飞舞扭结，彩珠噼里啪啦打他脸上。

想必是有些疼的，他呲了呲牙，一口气冲到殿外，正要抬脚入内，忽然大约是记起了自己当有的君王仪容，又硬生生地半空收回了脚，立定，自己扯开眼前那一排已经扭结在一起的旒珠，又整了整腰间的组佩，等一切都恢复了原貌，这才双手负后，昂首挺胸，作出一脸正色，迈着方步跨入殿内。

&esp;&esp;兰太后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大约就是她的儿子了，偏偏他竟突然这样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