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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深埋的幼小的童年记忆里,最为暗无天日的一段时光。
就彷如突从云端跌落谷底,他还没有接受准备,所有的荣宠忽然都变作厌弃,每一个从他身旁掠过的太监和宫女,看他的眼神都好似带着无声的苛责,如同他骨髓里充斥着原生的恶业,浑身都背负着惨死的冤魂。
他不敢踏出宫门,开始害怕打雷的黑天,一道闪电也能将他吓得惊跳。
后来小顺子不晓得从哪里给他弄了条狗,他在病好之后,便叫三哥把那条狗送去了破院子。
他的三哥信守承诺,此后再也没去探过那个院子。
而他把那只狗给了小麟子,从此也就把五岁前的心门阖上了。
自此也没有再去过。
她倒是学了那老太监的品味,把狗养得一点也不上心。
宫廷饲养的京巴犬到了她手里养成了土狗,毛也脏,腿也脏,先头雪白的颜色都染成了土豆色……反正从来不会对自己给的东西上心。
楚邹不想理,肃着容色踹它:“打哪儿来就打哪回去,爷不要你了。”
说着抬脚跨进内左门,眼睛看都不多看。
正是巳时末了,各宫里都在忙碌,他从近光左门进去,宫女太监陆续穿梭,见他少年英姿路过,便对他勾勾头施礼。
他已经很习惯了人们对他这样的态度。
广生左门外蹲着个两岁多的女孩儿,穿着胭脂色的小裳子,头发扎成两个小螺,正中心嵌两朵樱花,很白净很漂亮。
正在专注地叠石子,他从她旁边大步踅过去,她也没发现。
忽而看见他的袍摆停在跟前,才顿地抬起头,怯怯地叫一声:“四哥哥。”
除了大皇姐,阖宫的兄弟姐妹唯有她一个才会对楚邹这样招呼。
“小妹在忙什么?”
楚邹蹲下来。
“在叠石子。”
楚湄答得轻声稚气。
这是施淑妃生下的女儿,三公主楚湄。
父皇曾对母后说,若是生男儿就叫楚邮,生女儿便叫楚湄。
母后没能生女儿,后来便把这个名字赐给了施淑妃。
因着生产前跌过,楚湄出生时耳朵里凝了血块,是个天生的半聋子。
也不是全然不能听见,但十分微弱。
楚池他们根本不屑于同她玩耍。
楚邹看她的眼神是爱怜的,见她石子堆不高又散下去,便从身后变戏法一样地变出个小娃娃,递过去道:“给你的,莫给你母妃看见了。”
“嗯。”
楚湄宝贝一样地掖进袖子里,隔着袖管抚了抚,又掏出来看几眼,掩不住满面欢喜。
楚邹轻抚她的小脸蛋,目光有些飘远,大概又想起她那个被自己害死的早夭的小哥哥……难以卸去身上负重的罪孽太多。
“阿湄,你在哪儿呢?”
忽听到前边一道女人的声音。
他一侧头,便看到施淑妃站在广生右门外,穿一身淡青色的宫装。
已经二十五岁的施淑妃已无刚进宫时的怯惧,眉眼间敛着淡宁,只是珍爱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楚邹便有些拘束,他惯只敢背着她对孤单的小妹好一些。
施淑妃笑盈盈:“还玩着呐?再不走要晚了,今儿给你七弟过生辰,快随母妃回去换衣裳。”
楚湄看了眼四哥,施淑妃这才对楚邹点了点头,静静地牵着女儿走了。
自从当年那场事之后,施淑妃就变得疏疏朗朗了,似乎见人都安详带笑,似乎又总隔着一层薄膜。
对皇帝如此,并不乐于召幸,难得楚昂想起她却借故推脱;对楚邹也是如此,眼神淡淡的,虽看不到责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