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答应了？”

弆昔看着她笑，半天不说话。

彼此都是心机深沉到令人发止的人物，一旦露出了真面目来，就再也猜不到对方所思所想，于是不由的怀念起那些单纯的日子，即使动机和目的都不纯粹，这个男人依旧温暖清澈，一眼就能望得到底，无猜无忌，干净透明。

薳卿缕轻轻甩了甩脑袋，赶走不合时宜冒出来的想法，叹了口气，“要怎样你才答应？”

弆昔捏着她的手指，好像把玩着一方绝世美玉，那丝袅绕笑容在他嘴角游走轮回不肯安定，又无法捕捉，让她的眉头慢慢敛起来，通身气压迅速降低。

山雨欲来风满楼，气氛已经明显到让人察觉不对，不过弆昔从对方没有抽回手指，以及没有开口说更多的话的表现里，也看不大出她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

人生不易全靠演技，关于这小骗子有多能演多能装，弆昔早就领教过了，从未见过对方露出这样的神情，这让他觉得十分有趣，且心动。

“也不是不行。”

薳卿缕抬起眼睛，没急着追问，静静等着他的下文。

“如果你能回答我的几个问题，或许我会考虑考虑。”

弆昔很自然地抬手抚了抚她白玉般精致柔嫩的耳朵，这个动作很亲昵，当然也有可能引起不适，因为她的头往旁边一侧，躲开了他的手指。

“为什么会让你来？”

“嗯？”

薳卿缕没有听懂。

“让我从那地方出来，有的是办法，为何要你亲自来？”

薳卿缕微微歪了歪头，眸底是毫不掩饰的疑问迷茫，这个动作让她看起来格外的娇俏可人，弆昔简直爱不释手，想不管不顾直接把她搂到怀中。

不过鉴于眼下两人之间实力的悬殊，这个想法被硬生生按压了下去。

他噙着一丝笑意，耐心解释，“权力，地位，金钱，这些东西我都不稀罕，岿黎自然清楚这一点。

不过能在那个位置上坐这么多年，没被八个虎视眈眈的弟弟赶下去，证明他也不是傻子，如何就束手无策了，要拿出你这样一张王牌，不觉得有些大材小用吗？还是他实在太高看得起我，把他最为重视的珍宝奉到我面前来，以显示那一份微薄的诚意。”

弆昔看到薳卿缕的眸子剧烈地收缩了一下，这让他敏感地发现自己方才那段话中肯定有某一句说的过分了，以至于让她不安，甚至是难过。

弆昔那颗本该泡在大醋坛子里面的心，突然间就开始酸痛，恍若有根根钢刺一下一下地往他心口上扎，每一下都能活活去掉他半条命。

他把能要他命的罪魁祸首的手指完全包裹在掌心，轻轻磨蹭，“原因，是我说的这些吗？”

明明看着对方的表情心疼的都快无法呼吸了，还能强撑着分出一点力气，维持面皮上那虚假的笑容，“他说这个计谋完全是他的主意，与你毫不相干，这句话我该不该相信？”

薳卿缕想要把她的手抽出去，结果发现根本抽不动，弆昔以一种不会伤到她的大力将她牢牢钳制，以免两人说着说说话，说到了气头上，她甩手就走了。

最终她败下阵来，“你猜的全是错的。”

弆昔嘴角的笑彻底僵硬。

“他并不知道你对权力地位金钱并不渴望，也不知道究竟有什么东西可以诱惑得了你，或者作为威胁，让你不得不回到皇宫，接受他的安排。

想让你回去不是临时起意，他曾拟出过许多个计划，最后都被搁置，因为每一个都无法保证能够万无一失。

而他最后选择了我，不是因为由我出面，就能保一切万全，而是他已退无可退，发现身边的人用之人，只剩下了我一个，别无选择。”

这番话说得冷漠，却带着一丝决绝的哀伤，使得弆昔方才的那些刺痛里又添加进了别的东西，让他措手不及，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以做回答。

她终于将手从他的禁锢里挣脱出来，在树干上站起来，从曲折的树枝间眺望远处的天空。

“方才你与他独处，他是否乞求得到你的原谅？”

弆昔怔怔地看着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具体说了些什么？他病弱的样子让你动了恻隐之心吗？”

薳卿缕脸上带着让人触目惊心的冷笑，“我派人查过，他对你做过许多残忍的事情，就算穷其一生，做牛做马，也未必能够补偿一二。

然而他现在只是一句错了，咳嗽几声，就如同恩典一般给你一个笼子，你乖乖钻进去，像他一样在尔虞我诈中苟延残喘，将他经历过的所有苦楚全部经历一遍。

所以，原谅他做什么呢？在这世上，他最恨的人就是你啊……”

弆昔瞠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薳卿缕能够说出的话。

她前一刻还在劝他答应岿黎，回去乖乖做梁国的下一任君主，从她出现，然后相识相知，到引诱，之后突然消失不见，到一步一步的提携，无一不是为了这个目的。

可是她此刻却在告诉自己，岿黎有多么恨他，多么不希望他好过，江山社稷相托不过是一个幌子，那个抢了皇位之后却发现世事并不如他所料的人，只是见不得他称心如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