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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云峤自少年时期到现在,发过的誓言多如牛毛,数不胜数,只是似乎桩桩件件都与所谓的“誓言”
相悖而行。
说要剑出寒山,春光满袖,却在一朝堕魔,屠诛龙华满门。
说是天之骄子,清狂桀骜,却在大雪簌簌的鬼域磨平一身锐意的棱角,被心魔囿于原地。
是以回首看来,誓言这种东西放在他身上属实好笑。
他抬眸看着陆京尧,望着那双平静的眼,忍不住想:自己已经有多久不曾如他这般心思纯然,无惧坚定了?
这一刻,柳云峤忽然有些明悟当时他为何会鬼使神差的默许陆京尧的跟随。
不是鬼域无人,用他来聊以慰藉,也不是渴望温暖的焰火,而是私心里追慕着昔年锋芒惹眼的自我。
当年少年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惊鸿一剑震九霄。
柳云峤心绪万千,按道理本应惆怅心酸,却不知怎么,居然莫名地想笑,他意识到这点又很快地压下唇角,面上佯露出一副并不看好的表情,幽幽唬人:“哦?是吗,跟本尊一道走的话,挨雷挨的怕是比你自己渡劫还多。
怎么,你就不怕吗?”
他本以为陆京尧会答得干脆利落,说些插科打诨的笑言,譬如“我当然不怕”
之类的话,谁知他居然垂下睫,不吱声,当真一本正经的思索起来。
柳云峤:“……”
柳云峤心中一个咯噔,倏尔就凉了半截,不敢置信的思忖:怎么?这是两句话就被吓倒了?
“哥哥。”
陆京尧忽道。
柳云峤目光充满复杂:“如何?”
陆京尧歪了歪脑袋,窗外落日映照在他清俊的面庞,棱角分明,浓墨重彩,整个人明艳又张扬,眉眼却又蓦然舒缓下去,柔和的像是潺潺溪水。
“那倒是无妨。”
他说。
柳云峤觑他:“何出此言?”
陆京尧对着他微微笑,指节稍屈,指向自己,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一回生,二回熟,三回我皮糙肉厚,便叫那些雷来尽管劈我吧。”
柳云峤:“……”
听听,他这是说得什么话?怎么还上赶着找雷劈?
……更显得堂堂雷劫无所事事,很闲似的。
程清念听不懂这二人一言一语,你来我往是在做甚,只好在榻上抱着自己乖乖等他们嘚啵嘚啵完,正等着,身下被褥悚然一动,他愣了愣,垂眸看去,脸上霎那间变得一片空白。
“……男男男男人??”
程清念呆呆地望着与自己同榻却浑身赤.裸的男人,本就说不利索的嘴雪上加霜:“他、他他他他……怎么,和我,和我……!”
看样子活像要岔气过去。
柳云峤被这一嗓子叫回了神,比他还奇,心说:叫这么大声做什么?两个男人躺一起有什么可大惊小怪,扭扭捏捏的?
但考虑到眼下程清念的特殊之处,还是抖了抖自己的袖子,如实相告:“师弟,你师兄我如今两袖清风,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他伸出一根指头,随意地点过屋子:“就这个还是你的救命恩人慷慨相助。”
停了一瞬,又补完下文:“至于你旁边那位,是无问宗宗主,温钰,他煞气入体这会儿还昏着呢。”
*
“嗒——”
柳云峤阖上房门,转过身,掀起薄薄的眼皮,看向坐着的新晋一夜舍友陆京尧。